現在,他放下心中所有的負擔,終于可以不管佛經,不去顧忌那所謂的殺孽,用真正的自己問上荊寒章一句。
何時歸?
荊寒章將他臉上的淚痕擦干,心口幾乎要炸開,他強行忍著,咬著牙低聲道︰“我已經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晏行昱嗚咽一聲,將額頭抵在荊寒章胸口︰“我以後再不騙你,你也不要騙我。”
荊寒章︰“好。”
對現在的晏行昱來說,再多的話都不管用,他現在的腦子根本理解不了太多,那簡短的應答承諾才是他最需要的。
晏行昱哭過一場後,很快就安靜下來,看的荊寒章心更疼了——哪怕這個時候,晏行昱依然不會輕易放任自己情緒失控太久。
今日一遭晏行昱有些元氣大傷,等到哭聲止住,他也渾身癱軟地靠在荊寒章懷里沉沉睡去。
荊寒章一把將他接住,輕手輕腳地將他抱回了自己房間。
兩人離那火堆太近,頭上肩上已經落了一層佛經燃燒後的灰燼,輕輕一層把臉都抹花了。
荊寒章把他放在床榻上,後知後覺到自己身上刺鼻的味道,他正要將自己身上的外袍脫掉,在榻上的晏行昱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夢囈道︰“殿下。”
荊寒章趕忙回握住他的手︰“我在這兒呢,我哪兒也沒去。”
晏行昱這才放下心來,手卻還是緊緊握著。
荊寒章沒辦法,只好輕手輕腳地保持著和晏行昱手指相扣的姿勢,將衣服輕手輕腳地脫了下來。
夜色已深,外面的火堆也已經緩慢熄滅,荊寒章將晏行昱抱在懷中,盯著那如玉雕精致又脆弱的面容,一夜無眠。
***
偏院魚息的住處,封塵舟面無表情地坐在桌子旁,對魚息道︰“我是不是死定了?”
魚息挑眉︰“這有什麼,不是行昱讓你將七殿下帶過去的嗎?”
“不是。”封塵舟道。
魚息嚇了一跳,看著封塵舟的眼神頓時變成了同情︰“對,你死定了。”
封塵舟︰“……”
封塵舟抱著頭幾乎要把腦袋往桌子上撞了︰“我原本是有這樣的打算,讓荊寒章看看大人的真面目,但怎麼都沒找到機會。這次祠堂的事,是他主動往我手里遞的。”
魚息倒吸一口涼氣︰“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還順道推波助瀾了一波。”封塵舟心如死灰,“去相府之前,我和他打了個賭。”
魚息不想也知道賭了什麼,但他只在乎賭注是什麼。
“你下了什麼賭注?”
封塵舟都要抓頭發了,嗚咽道︰“我的命。”
魚息︰“……”
魚息面無表情︰“那你活該。”
封塵舟︰“……”
封塵舟痛苦道︰“我哪兒知道荊寒章是這個性子,知道大人的真面目還能面無表情抱著他睡覺。”
回想起來當年在青樓時晏行昱表露自己的身份,被色心蒙蔽的封塵舟嚇得差點跳窗逃跑,隨後被晏行昱輕飄飄地拖了回來。
哪怕兩年過去,封塵舟還是記得極其清楚。
那如小鹿似的少年在頃刻間變了臉,輕飄飄地踩著他的臉,如海棠花似的唇間咬著一根寒光閃閃的銀針,被他含著笑捏在兩指之間,垂著眸漫不經心地往他脖子上扎。
封塵舟嚇得魂飛魄散,最後還是荊寒章突然折返回來才救了他的命。
自那之後,封塵舟每次看到晏行昱都像是見了鬼似的,只恨自己沒有多長十八條腿跑到天邊兒去。
自己都能怕成這樣,兩年了才敢生出那麼一丁點旖念來,看他一眼都得戰戰兢兢唯恐被殺。
他荊寒章怎麼能不怕?
他憑什麼不怕?!
封塵舟越想越氣,越想越酸,不爭氣的淚水差點流出來。
魚息坐在旁邊給他倒茶,慢條斯理道︰“行昱自己應該也有讓荊寒章知曉他真實身份的打算,只不過拿你當個借口罷了。現在荊寒章不怕他,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封塵舟不歡喜,他又怕又氣又嫉恨。
只要不是背著晏行昱去算計他,此事就還有余地,魚息繼續勸他︰“佛生根的藥勁兒有些大,行昱現在意識有些混亂,八成記不起來和你的賭約,你不要……”
“擔心”這兩個字還沒說完,阿滿就從外快步而來,手里捧著個小盒子。
封塵舟一蹦而起,差點跳到桌子上,一邊慫噠噠一邊又強撐著氣勢,他厲聲道︰“那里面是不是毒藥?!他是不是要來殺我了?!你說!你快說啊——”
聲音都要破音了。
魚息︰“……”
阿滿將盒子放下,疑惑地看著封塵舟,不明白他為什麼像是炸了毛的大貓一樣。
“這是國師送來的,說是要公子親啟。”
魚息眉頭一皺,道︰“連塵和晏戟晏修知他們都是一丘之貉,沒安什麼好心,這里面指不定……”
他還沒說完,封塵舟就從凳子上跳下來,著急忙慌道︰“我來替大人分憂!”
魚息忙抓住他不安分的爪子不讓他去拆信,沒好氣道︰“你還想死的更快一點嗎?”
封塵舟道︰“我將功折罪。”
魚息翻了個白眼︰“折你個頭,行昱若是打定主意讓你死,你就算把皇帝殺了也折不了罪。”
阿滿直到現在還有些懵,他一直以為晏行昱和晏戟的目標是同一個,沒想到兩人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決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