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不知道,不管是那言貞,褚蘭艾,還是後面能與自家姑娘交心的梨白衣,他們都不知道,都沒見過自家姑娘幾度煉獄後一再痛苦一再克制的摸樣。
甦玉珠一次,謝明黛一次。
夠了。
已經足夠讓她忘卻人間紅塵的煙火,而去追逐那她本該擁有的權力。
窗子推開,外面的光些許泄露進來,落在她原本在昏暗中的如玉臉龐上。
半明半暗。
似見紅唇艷如血,雙眸綺麗昭光度。
“是啊,最至高無上的權勢。”
“若不成聖人,便做這玩弄人間的妖魔吧。”
她勾唇一笑,眼中森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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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七日前,謝家邀了禮部跟朝中典籍官,及三十五氏族中說得上話的耆老,乃至烏靈老宅那邊的幾個族老。
眾人齊聚一堂。
言太傅作為如今掌管禮度,也在受邀之列。
作為本來的女公爵,未來的皇後,沒人能拒絕這封邀帖。
帖子上寫的是族祭。
算算時日,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謝家四年一度的族祭也恰是這個時間。
只是沒想到……謝家本家一下子去了好幾個人。
喪禮尤在昨日似的。
祭祀很隆重,體面而不失莊嚴,低調又不失底蘊,大有幾分洗去鉛華之感。
但誰也沒想到最後關節,明謹拿出了謝家鎖密的族譜。
厚厚一本,上好的牛皮紙,每一個字都是用秘制的金液記錄。
如今,它被擺到了案上,邊上隔著筆跟金液。
言太傅下意識去看明謹,卻見此人走過來,朝他作揖行禮。
“太傅乃典儀之君子,請見證我謝家變更之事。”
言太傅與謝遠不和,早有仇怨,今日能來,也是沒辦法,它不來,他麾下的禮部就得罪死了皇後,下面不知多少人將來要遭殃,于是他來了。
朝廷之事,也不過如此。
恩怨都不會擺在臉上。
所以他眼皮子撩了下,言太傅瞥了明謹一眼,淡淡道︰“族祭已完成,少宗封個禮便是了,不知還有什麼變更?”
他嘴上這麼說,這也起身,走到案邊,卻瞧見明謹拿起了那支筆,遞給他。
言太傅盯著她。“何意?”
“謝家有祖訓,謝家女不得入宮。”
言太傅錯愕,台下許多人亦是震驚,卻又不敢議論。
“那少宗你的意思是……”
明謹垂眸,“太傅您知道的。”
言太傅雙手往後一撥,冷然道︰“我雖與你父親仇恨頗深,但也不屑做這種事,你為他女兒,就沒想過此事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不過,好像的確為難您了。”明謹微歉意,手指轉了筆桿,另一只手輕輕翻開族譜,翻到一頁。
謝家人丁稀少,大房嫡系一脈更是淡薄,那燙金字體上也就寥寥兩個名字。
上面果然沒有謝明月跟謝之檁。
只有謝遠跟謝明謹一脈單傳。
言太傅眼看著她拿起筆,干脆利落得將謝遠的名字劃去。
“你!!”言太傅震驚。
還沒指責出聲,明謹接著把自己的名字也一並劃去。
本來謝瀝他們坐在下面一側,還不知明謹是什麼打算,因為這不在儀式之中,他們只以為是明謹另有差遣,卻沒想到她三兩下就劃去了兩個名字。
“阿瑾,你這是做什麼!”謝瀝憤怒跟悲痛兼備,卻被謝明容一手攔住。
“阿容,你?”
謝明容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明謹把筆放下,漠然看著那族譜。
“我父親選擇為人斬首而亡,我想,這是他給自己的交代,一生無話可說,無面目可對人。”
“我想放他一生為謝家所桎的自由,去尋我母親道個過錯。”
“而我……”
明謹抬眸,朝言太傅淡淡一笑。
“他為我算計半生,我願隨他做那無根基漂泊的人。”
“而尊謝家的家訓,是自小家族教育我最基本的禮儀。”
“從今以後,我謝明謹之生死,之榮辱,都與謝家無關。”
第232章 等你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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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謹跟謝遠的相像,倒是再一次讓人領教到了。
說一不二,說除族就除族。
本來按照孝道尊卑,哪怕是少宗,在沒有真正繼承爵位之前,她也沒有資格將謝遠這個上代公爺跟族長給除族的,可她現在還是欽定的皇後,按照王族凌駕于氏族的規矩,加上她自身的身份,她又有了高于一等的權限,是以才有今日的族祭。
將謝遠跟自己除族後,她也不容他人置喙,將謝家嫡脈按照絕脈的規矩往下順延,順到了二房。
但在二房的族譜一頁上,她把謝雋劃去,把謝明容定為下一個少宗。
沒有半點羅嗦,做了安排,就要言太傅這些掌管禮教典籍的官員做見證。
這些官員早已被她連番動作給嚇呆了,一時不敢反對,但也不敢順從。
畢竟這不是小事。
要不要過問君上?
最後還是言太傅做了決斷,他深深看了明謹一眼,“你可想過後果?”
“不會有更壞的後果了,言大人。”
言太傅皺眉,但還是低頭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以作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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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大人,少宗這是?”三十五氏族的人十分不解,聯系到了蕭容,覺得明謹此舉像是要將謝家排除在外,那他們這些氏族……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謝家于她就是小節,沒了謝家,她會比現在更強大,而我們……也終將擺脫往日的桎梏。”
世家的危機從景帝開始徹底爆發,謝家的起伏,其實就等于世家的起伏。
“謝公曾說過她會帶我們回到世家的地方,讓秩序平穩,我信他,你們信不信,就全看你們自己抉擇了。”
蕭容態度很鮮明,既不一味拉攏,也不一味安撫,只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氏族族長們面面相覷,說實話,哪怕他們對明謹的抉擇有猶疑,卻從沒想過退出。
箭已出弓,無法回頭了。
何況她已經快是皇後了。
“能為守謝家家訓而作此抉擇,我信她能承擔我等氏族的前程重擔,一如謝公這些年為庇護我等做到的功績。”
眾人心一定,日子也如流水一般。
昭國某一處,徐秋白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一昏暗山洞中提煉從廣陵谷谷主身上吸取的內力。
這些山洞都是廣陵谷的巢穴根基,邪教麼,狡兔三窟。
不過這些都是徐秋收復的心腹,消息來得及時,徐秋白睜開眼,看著自己的下屬,目光深沉,讓他把剛剛通傳的消息再說一遍。
下屬戰戰兢兢,只能重復,卻覺得山洞內的陰冷加劇。
“谷主……”
“下去。”
下屬飛也似跑了,徐秋白手掌抓在石桌上,很快,手指在上面留下了深刻的指痕。
白衣劍雪樓。
琴白衣按下彈琴的手指,琴音止步于山野空吟,抬眸看向梨白衣。
“成婚?”
“嗯。”梨白衣不是當天得到消息才回劍雪樓的,而是好幾天後,此時,她已沉甸了思緒,從容了許多。
琴白衣撫著古琴,輕輕道︰“那她以後一定不會再來我們白衣劍雪樓了。”
梨白衣其實已經想到了。
“師傅,我現在才知道這世上很多人都活得萬分辛苦。”
梨白衣覺得最近一些時日的見聞,足夠壓過她許多年的見識。
武道修心。
四年前開始,四年後
“嗯,她也不是最辛苦的,所以不要去勸她,不要可憐她,也不要去強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