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軍師叫來。”盛致清走後,傅自白自己多喝了兩杯酒,臉色有點上紅,連夜讓人把魏尚文請來。
半夜被人從被窩里拉出來,魏軍師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你最好有天大的事要告訴我,不然明天地里的活你自己去干完。”
拉著一張臉,魏尚文坐到他對面,等他開口。傅自白把剛才盛致清拿來的合同和計劃書遞給他,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就是這位盛少俠說的。還有今晚我們吃飯的時候,她提到了商業流通和百姓籍貫放開的事。”
“看她的樣子,這話倒不是有意提前,而是被我的話誘出來的。但這些法子怎麼看都扣到了咱們陛下的心坎上。”
除了盛致清帶來的計劃書與合同,傅自白也讓人把他們的談話內容記錄了下來,這下一並拿給魏尚文看。
魏尚文臭著臉接過,繃著臉看,看到那毫無風骨可言的字就皺起了眉。越往下來看,眉頭皺得越緊。
傅自白看他臉色難看,以為他不滿意,有些稀奇的問道,“怎麼,你不覺得這些想法都很不錯嗎?”
“不是很不錯,是相當不錯。”合上紙稿,魏尚文神色莫測,抬頭問他,“這位盛少俠呢?我想見見能說出這番真知灼見的人。”
“她早走了。和商隊一起,听說是要去玉州和允州做生意。”
“你說什麼?”魏尚文像听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樣,聲音拔高了三四個度,“這樣的大才,你不留下來。讓她去做賤籍商事?”
“尚文,你別激動,”剛喝了酒的傅自白,被這高音一沖,腦子在應應的疼。
揉了揉太陽穴,傅自白也很無奈,“人各有志,我能把人家綁到將軍府里干活嗎?要是人家願意,早就去科考當宰相了,輪得到我這個武夫來替她操心?”
這一刻,傅自白感覺自己很委屈。
這樣的人才他不想要嗎?他沒有挽留嗎?
是人家壓根不理他好不好。
“等等,你說的那個盛少俠是之前救了你的那個?”
傅自白點點頭承認,讓魏尚文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之前是怎麼說盛致清的?江湖莽夫,挾恩圖報,不知好歹。
然而現在手上這份給他提供了改革靈感的手稿,就來自這位江湖莽夫。
“行了,你也沒有見過她。等見到了就知道盛少俠人不錯了。”傅自白以為他還對盛致清抱有敵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這手稿里說的主意,我感覺我們再改改,往這邊去發展應該是可以的。”
“反正陛下也不是現在就要,先交一份上去看看怎麼樣。听說今年的科舉狀元也是個人物,很得陛下心意。我叫人拿了他兩份卷子過來,說得倒是和盛少俠有點像。”
“就當是投石問路了,要是給咱們陛下提供點什麼想法,你們也算是在他面前掛名了。”
魏尚文是魏家庶子,前程家產不用想,家里的恩怨情仇也是理不清。不然他也不會好好的公子哥不做,跟著傅自白來這鬼地方吃土。就是想要靠自己掙出一份功名來,所以在延州治理和改革提案上,他才那麼在意。
魏尚文面色稍緩,摟過桌上的所有稿紙,對傅自白道謝,“謝了,兄弟。我知道要怎麼做,東西先借我回去看看。”
說完抱著東西步履匆匆的出去,喝了酒反應稍慢的傅自白看著空空如也的桌面,對著他的背影大聲罵道,“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別給我弄壞了。”
罵完,坐在桌子旁不知想什麼,勾起了嘴角。
這邊的盛致清談下了軍隊的生意,心情頗好,商隊也像拜了財神爺一樣,順順利利的把東西都倒賣完。
唯有回去的時候,盛致清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來負責藥草這一塊。
盛致清的商隊目前也就走過兩次,除了王家村的貨源,其他地方的東西,都是靠商隊,一家一戶零零碎碎地收來的。相比人家大商隊有固定的店面收貨銷售,盛致清這個規模實在不算什麼。
但是盛致清沒想到這個那麼賺錢,所以現在她面臨的是,生意規模擴大的煩惱︰缺乏人手。
好在這一趟走完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正好帶人接了小鄉山的這一批藥草送到延州,可以回去過年。
一開始羅起還以為盛致清是誆他們的,但錢卻是真真實實拿到了手里。懷著忐忑的心理,讓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一起出動,天天上山搞了一個多月才搞到盛致清要的量。
貨物是湊到了,但始終沒有人來收,羅起這一天天的,等得比做山匪時還要忐忑不安。所以見到盛致清帶人來拿貨,便笑得跟迎祖宗一樣。
“東西夠了吧?”盛致清讓重金聘來的大夫一車車的去檢查,自己和羅起談起續約的事。
“你們這一次的東西不錯,相信這些錢也夠你們過個好年了。今年快要大雪封山了,采藥的事先放一放。你們要是還願意合作的話,我們簽個合同,像這一次一樣用合適的價格跟你們收購東西。藥草、皮草都可以。”
“少,少俠是要我們長期合作?”羅起有點磕巴,不敢相信這天上掉餡餅的事,落到自己身上。
四兩銀子呢,二十戶人家每家最少能分四兩銀子,滿打滿算也就是干兩個月而已,要是早有這樣的收入,誰會去做那些喪良心的事。
“對,你們村有識字的人嗎?出來一個看合同簽字。”
羅家寨的人歡天喜地簽了字,拿到合同的時候幾乎要喜極而泣。但這對盛致清來說,不過是商業版圖擴大的第二步而已。
小鄉山到延州不過十來天的時間,商隊很快就把東西運到了。
在交貨的時候,魏尚文特地來看了一眼被傅自白夸上天的盛致清。但不知道他哪根筋壞了,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卻要躲在角落里偷窺,差點讓敏感的盛致清削掉腦袋。
“莽夫,莽夫,就跟你一樣是個莽夫。我不過是在背地里看了她一眼。你看看,你看看,我的頭發竟被削掉了半截。”
不敢和盛致清對峙,握著一截頭發的魏尚文氣得踹開了將軍府的門,拿著頭發向傅自白控訴。
傅自白一看,揶揄道︰“魏軍師好福氣,竟只掉了截頭發。”
轉而正色,“你別招惹她,她路子奇怪得很。我對上都不一定討得了好。這次是斷了截頭發,真的很給你面子了。下一次的話,可能就是你項上人頭了。”
魏尚文怔楞片刻,不信,“她真有那麼厲害?”
“不然呢?”
魏尚文也不是什麼傻白甜,原本對盛致清的輕視,在听到好友的警告,就變成深深的忌憚。
一個有腦子且有實力的人,遲早會騰飛而起。這樣的人不與之交好也不應結仇。
“行吧,陛下的文書下來了,他的意思是準備這兩年改革和遷都,這事你怎麼看?”
皚皚白雪即將封山,傅自白和延州的百姓可以終于可以過個好年了。這邊的盛致清也帶著商隊回到了王家村。
離過年還有不到一個月,王家村就開始了貓冬,商隊回來的時候,難得全村的人都出來歡迎。
比第一次的規模大,收獲自然也多。除了約定好的酬金,盛致清另外多給了每人一兩年終獎,讓大伙感恩戴德。
和徐素一起盤賬,這個婦人的表現實在是出乎盛致清的意料。原本一個只會寫自己名字的婦女,短短一個月就把記賬用的基礎知識學了個七七八八。
現在盛致清基本可以把商隊里的財務交給她來做,大大減輕了她的負擔。
“這是你的獎金,來年好好干。”比別人的獎金多了幾倍,徐素拿著整整十五兩的銀子,泣不成聲。
“謝謝,謝謝掌櫃肯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干的。”徐素踫的跪下來給盛致清嗑了一個頭,讓她嚇一跳。
這麼鄭重其事,好像她給的是黃金一樣。
送走最後一個來領錢的,盛致清拿著鑰匙去看自己的新房子。
自己的房子也!
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誰也拿不走,可以讓自己想放什麼就放什麼,想怎麼裝修就怎麼裝修的房子。
盛致清按捺住想要跳起來的步伐,強裝沉穩。
“顧大哥,房子可以住進去了嗎?”
房子只是簡單的裝飾了一下,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余什麼也沒有。但盛致清就是看得舍不得挪開腳。
“這炕你嫂子早就燒好了給你,現在要用倒也可以用。可是柴米油鹽、被子衣服、鍋碗瓢盆這些你買了嗎?這空蕩蕩的,和住在山洞里有什麼區別。”
顧生不理解她那種歸屬感,根據自己的經驗告訴她,“你嫂子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花色,所以不好幫你置辦這些東西。”
“剛好快過年,府城縣里的東西都比平時多,明天我和你嫂子跟你去一趟,你自己去挑喜歡的回來,到時候讓村里的人幫把手,再暖一下房,在年前就可以住進去了。”
“好啊,好啊。那我們明天早上就出門。”
此時的盛致清沉浸在自己即將擁有房子的快樂中,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不會做飯的人。也不具備一個人也可以活得滋潤的技能。
這是春娘來這里的第五年,卻是她第三次來府城,也是盛致清第二次來。
春娘對府城不熟悉,但是對分辨日常物件,料子好壞,是十個盛致清也比不上。在一番討價還價下,盛致清花了三天才把東西買齊。
連帶王二,一共三輛車才把東西拉回家。而早早得了消息的徐素,帶著人替盛致清準備好了暖房飯。
臘月二十八,盛致清宴請了王家村的人,實在高興的她來者不拒,喝紅了臉。
日暮十分散場,到將人都送了回去。
整個院子都安靜了下來,獨自一人的盛致清,冒著風雪把房子逛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