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地響起,在碩大的房間里顯得有些多余。
“hallo?”路許接電話的聲音有些啞,沉著聲,他認真的時候,江乘月也有點怵他。
這是跨過電話,江乘月听到電話那端有個他不熟悉的男聲。
“gut,bis dann.(到時候見)”
逐漸升溫的空氣因為這個漫長的電話而漸漸回歸常態。
江乘月在這個過程中從輕輕喘氣到平復了呼吸︰“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
“沒事,要去趟紐約。”路許手背在他的頭發上輕輕刮蹭了一下,“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大約兩周,照顧好你自己。”
路許說完,就打電話找助理幫忙收拾行李,訂了去紐約的機票。
“幫我看著他。”路許對趕過來的王雪說。
“ok”王助理叫來了司機,送路許去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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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工作,路許經常出差,上一次路許飛德國待了兩周時,江乘月在忙開學和樂隊的新live,落差還不是特別明顯,這次則有了明顯的不同。
他和路許變成網戀了。
而且還有了時差。
但路許每次找他的時間,好像都不會太早和太晚。
[竹筍]︰你注意休息哦。
[kyle]︰嗯。
[kyle]︰追個你的時間還是有的。
隔著一層網絡,撩人的效果差了那麼一點點,江乘月只是退了微信,沒有臉紅。
一點都沒有。
下午學校的社團招新,搖滾社在帳篷外架了鼓,許學長特地請了江乘月幫忙,江乘月出門時著急,只隨便穿了件淺藍色的帽衫,衣服上印著一只紅眼楮的兔子,耷拉著耳朵。
他這身打扮很有學生氣,乖乖地坐在鼓凳上時,像是那種典型的好學生和乖孩子。但社團借來的音箱,放了首nightwish(夜願)的歌,他沖周圍看熱鬧的同學翹了一下嘴角,抓起鼓棒時,氣場微變。現場加入了架子鼓聲音的歌,吸引了更多的人駐足。學校里有他的樂迷,認出了他,站在不遠處給他拍視頻。
路許的視頻通話也是這個時候打過來的,江乘月的手機放在桌上,完全沒有听見。
路許忙了大半天,想在睡前听听江乘月的聲音,視頻電話打了兩次,都無人接听。
“乘月弟弟,你電話。”搖滾社的學姐沖江乘月喊。
江乘月玩嗨了。
“嗯嗯,我現在沒空。”
學姐的手指從接听鍵上不小心劃過,又點了掛斷。
遙遠的紐約,路許只听到了那句——
“我現在沒空。”
江乘月野到了夜幕降臨,這才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和幾個樂迷道別。
“你們的節奏 最好換一個……”話還沒說完,江乘月就看見,自己手機上那21個未接來電。
21個……
加兩個未接听視頻通話,和一個已經接听。
全部來自于路許。
江乘月接了最新的一個電話。
“路許,我……”
“你不知道回電話的嗎?”隔著半個地球,路許的聲音听著有點冷,“不是說特殊聯系人,就一定會接電話嗎?”
“下午在玩鼓。”江乘月解釋,“而且……路許你一開始給我打的是視頻電話。”
他很努力地解釋了,但路許還是壓著聲音,教訓了他幾句。
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隔著距離的緣故,每次路許去國外,中文就會變得生澀,說話給人的感覺沒有平時溫柔,雖然平日里溫和這個詞跟路許也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那你呢?”江乘月問,“讓我必須接你電話,事事跟你報備,你出門跟我報備了嗎?”
路許話說到一半被堵了回去,半天沒說出後文。
“你接了個電話就去紐約,說走就走,問你是什麼原因你也不說,我知道你工作忙,但你工作的內容我不能知道嗎?”江乘月說。
“紐約?哦,是nancy deer外部股東的股權發生了一點糾紛。”路許意外地說,“你沒問我……”
“我沒問你就不說嗎?”江乘月反問,“還有衣服,你憑什麼不讓我穿淺藍色?”
路許︰“我……”
“乖月。”路許輕聲哄,“是我不好。”
江乘月把電話給掛了,沒听見這句。
江乘月的壞心情不過夜,只是被逼急了反咬兩口,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也沒真覺得路許有什麼不對,第二天就把和路許吵架的事情忘得干干淨淨了。
但是當天,他就收到了路許的一串消息。
[kyle]︰正在買三明治。
[kyle]︰正在坐車。
[kyle]︰正在痛罵區域助理。
[kyle]︰罵完了。
[kyle]︰正在手撕股東。
[kyle]︰撕完了。
[kyle]︰以上是今日行程,給小乘月匯報完畢。
第56章 boyfriend
江乘月幾乎想象不出來,路設計師是怎麼一邊冷著臉對付股東,一邊給他打下這幾行字的。
驕傲成那樣的路許,竟然也會放下架子來哄他?
他還以為,路許會一直仗著年齡上的領先欺負他。
同種類的消息在他的手機屏幕上滾動播放了兩三天,內容也越發地注重細節,連“經過布魯克林大橋時,突然後悔沒帶一張你的照片來”這種句子都挨個冒了出來。
江乘月忍不住了,他算好了時間,給路許打了個視頻電話。
路許坐在一間很大的辦公室里,落地窗外江乘月感到陌生的繁華城市,路許好像是正在工作中,脖子上繞著軟尺,指間拿著三根立裁針,跟他講電話時,還在玩著手上的針。
“生完氣了?”路許問,“挺好,再生氣我只好飛回去抓著你哄了,人還沒追到,我怕丟了。”
“沒生氣。”江乘月說,“我那叫……溝通。”
他說著,自己先心虛了,低著頭去看桌面。
他很會壓抑自己的情緒,把自己壓成不諳世事與世無爭的模樣,骨子里的傲都是內斂的,沒幾個人能發現。
但最近,他的叛逆和小情緒,在路許面前藏都藏不住。
人總是把自己壞的一面給最親近的人。
可他明明想給路許最好的。
許久,他听見路許在視頻通話的另一端笑了,路許的聲音很有磁性,像是冰融于湖水時,湖面上掠過的冷風,有成年男人的成熟感,少部分時候江乘月還會覺得性感。
“低頭干什麼?今天沒罵你,我沒說不能溝通。”路許說,“是這樣,nancy deer品牌當初創立的時候,我個人手頭資金不足,品牌還有兩個注資人,一個是我在parsons(帕森斯)設計學院的同學nalson,他主要負責供應鏈管理、跟單還有制作方面的檢查,持股15%,還有一個注資人則是外行,純粹的投資商人,持股21%。”
可能是因為中文詞匯量不夠,路許說這段話時,用的是英文,江乘月懵懵地听了幾句,才明白過來,路許是在跟他認真解釋這次突然去紐約出差的原因。
他昨天被教訓急了說的氣話,路許竟然還放在心上了。
“前陣子,路念她前夫給我惹了點麻煩,外部股東听了點風聲,加上紐約這邊的區域助理犯蠢弄錯了一個訂單,外部股東想轉出手頭的股份。”路許把玩著手中的立裁針,“我這麼說,能听懂?”
“能。”江乘月點頭。
“ok,那我繼續說。”路許說,“他年紀大了,不看好nancy deer,覺得品牌風險大,但外部想收購這點股份的人不少,nalson那天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一家紅血品牌背後的集團,找了點門路,想收購這21%的股份。”
說到這里,江乘月已經能明白了,路許的設計風格別具一格,個人風格極為明顯,不可能把品牌的知情、決策等權利讓渡給業內的外部股東。
而路許現在的能力完全能夠自己收購這點股份。
“我不可能讓別人左右我的設計。”路許說。
江乘月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提了個不講理的要求,離譜的是,路許沒覺得他有問題,還把鹿與南希近日的商業問題揉碎了講給他听。
路許︰“我這麼說,听明白了?”
“嗯。”江乘月說,“路哥,你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會不會覺得我幼稚啊?”
他虛歲才19歲,不管是年齡還是閱歷,都輸了路許一大截。
“不會。”路許說,“我講得很有條理,而且我們乖月那麼聰明,不可能听不懂。”
江乘月听著復雜的商業問題,猝不及防被路許夸了一句,眼尾下方靠近耳朵的位置,悄悄地紅了點。
他踫了踫手機屏幕,想調調光,不讓路許看見自己的反應,手指不知道踫到了什麼,屏幕上邊的自己多了兩只兔耳朵,一只豎著,一只耷拉著,臉頰上還有兩朵手繪的紅暈。
江乘月慌張地搖了搖頭,沒能把兔耳朵甩開。
通話那邊的路許說了句他听不懂的德語,江乘月不用問,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詞。
“我、反思了。”路許說,“昨天的事,我有不對,向你道歉。”
江乘月這次是徹徹底底地愣了。
“怎麼?”路許敏銳地捕捉到他那一瞬間的停頓,“覺得‘反思’和‘道歉’這兩個詞不可能出現在我身上?”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過,路許說要追他,大概是認真的。
但很快路許的語氣又切回了輕蔑︰“大你那幾歲不是白長的,乘月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