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雅間里頭,吃完兩塊龍須酥,喝了一杯茶,便覺得有些困了,右手撐頭眯了一會兒眼楮,再睜開時,沒見雲岫身影,只見一黑衣男子破窗而入,正要牽他的手。
洛聞心眨眨眼楮,沒躲也沒閃,等那人抓著他,再慢條斯理的給他套上一個新鮮的指環。
自那天洛聞心戴著那個草編指環,答應了他的求婚後,季晟就像愛上了這個東西。
編了無數個,如今也看起來有模有樣,今天這個,也不知是又在哪里翻尋了半個山頭,還隱隱有一點點香味。
洛聞正想拿近一聞,手卻沒有拔動。
那人捏著他的手湊到嘴邊,嘗味道似的伸舌一踫,隨即抬眼看他,“龍須酥?”
洛聞心的臉又紅起來了。
半疊龍須酥分明還在桌上,隨便一眼就能看見,他卻非要還這樣舔舔,然後再問他。
洛聞心抿唇看他,故意道,“才不是。”
季晟屈膝在他跟前,聞言握著他脖頸俯身過來,靠近他的唇,十分有求知精神的道,“一嘗便知。”
“……”
洛聞心只給他踫到一下,又花了好大力氣才躲開,不許他在外面亂親。
兩人鬧騰一陣,正是臉紅氣短之時,洛聞心又想起一事,忙道,“雲岫不見了。”
“他在樓下。”季晟捏著他的手,在他指腹細嫩的軟肉摩挲一陣,頭也沒抬,“孟橋與陸戚也來了。”
“真的?”
洛聞心許久沒見孟橋與陸戚,心下高興,推開窗戶便往外看去。
這一看,便看到了不遠處那方空地上的情形。
洛聞心睜大了眼楮。
那同兩人纏斗在一處的身影,不正是孟橋與雲岫?
他二人看著雖未居下風,但對面那兩人招招是要命的架勢。
洛聞心立刻就急起來了,忙拍季晟的肩膀,“你快看那里呀!雲岫和孟橋和人打起來了!”
怎麼一眨眼不見,就又打起來了——
季晟往那頭一瞥,定楮幾秒,又轉過頭,“孟橋他們可以應付,還有陸戚在旁,不會吃虧。”
見洛聞心依舊神色擔憂,便又安撫的在他臉頰上捏了一捏,“若遇危險,我自然出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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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立于人群中央,神色郁郁。
眼見師兄同江之慎二人一道,竟然還堪堪同孟橋和遏雲谷那個半吊子的雲岫打成平手——
他不由又想到自己這只斷臂,心下郁恨非常。
頭吁出一口濁氣,抬眼向上看去,目光便定在了那里。
——實是這二層小樓並不算高,美人姝色又實在惹眼,是看過一回就難以忘懷的絕色。
大約是疾病漸愈,那少年如今容色更盛,比起半年前初見時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因著氣質天真純稚,才稍稍掩去了幾分,不那麼像朵招搖的芍藥,更像是溫養的百合。
只是這姝色卻是牢牢被另一人握在手心里,他捧著他的臉,吻的光明正大,毫不避諱,十指緊扣。
沈牧怔怔看著那二人,等辨認出那高大男子的側臉,胸腔里那股濁氣,立時變成滔天怨氣。
他沒死?
季晟竟然沒死!?
胸中似有驚濤駭浪,沈牧僵在當場,如遭雷劈。
還未反應過來,便是手快于心,手腕一翻,幾枚銀針便出現在了手心里。
曾經他是最為不恥用暗器的,可如今他左手已廢,竟也不得不依靠這般下三濫的功夫行走江湖。
廣袖一揮,三道銀光便直沖那人而去。
沈牧自然沒指望這區區暗器能取他性命,只是江湖傳言季晟以一人敵數千精兵,就算未死應當也是功力大減,只要這銀針能傷他分毫,便能……
男人眉眼一抬,黑色彎刀自動出鞘,擋下這數枚銀針。
銀針原路返回,以強于先前幾倍的勁道,扎入擂台前的木樁之上,霎時將那低矮木樁貫了個粉碎。
這變故來的突然,不僅沈牧駭然,圍觀眾人也是齊齊一悚,紛紛朝這股子勁氣襲來的方向看去。
在場眾人或多或少都會武功,自是辨別出這勁氣剛猛異常,恐怕是個絕頂高手。
可今日大家看夠了熱鬧,孟橋、雲岫、蕭恕、江之慎等人齊齊出現在這小小揚州吉祥樓,大概再來一個誰也不會太稀奇了,除非你告訴我季晟死而復生——
只見木屑漫天亂飛,一柄彎刀已然出鞘,刀身修長,泛著銀光,鬼魅橫生。
斷魂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真正見過的卻是寥寥無幾,可實是不巧,這幾日的揚州熱鬧非常,在場眾人中,還當真是有見過的。
靜默半晌,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鬼叫,“是季晟——這賊人,他、他、他沒死!”
第77章 完結章
此話一出,周遭都靜了一瞬。
是江湖人士的,自然知曉這寂靜的緣由;來看熱鬧的平頭老百姓,也察覺人群氣氛異樣,一時之間不敢做聲。
不知是誰先怪叫了一句︰“他便是那個奇丑無比、殺人如麻的大惡人?我怎麼瞧著不像?”
這人語調奇異,被他這樣一叫,便也有不少人朝二樓那男子身上看去。
男子臉上並未戴任何面具,真容如何,是否奇丑無比,一看便知。
只是這一看,眾人卻又是抖了一抖。
自打季晟名揚江湖起,甚少有人見過他長的什麼樣子,只因他常年以面具遮面,名聲又實在惡劣,久而久之,也沒人關注他容貌了,傳言里說他生的比修羅還丑、比惡鬼還凶,眾人也深以為然——
凡大奸大惡之人,自然是那般面相的。
至于如今見了他真容,為何依舊還是抖,倒也不是因為他生的真的丑。
相反,眼前這男子眉目深邃英挺,完完全全當得起一個“俊”字,可他懷里還抱有一少年,那少年生的、這生的可真是——
一時之間難以找到形容詞,總之是比季晟長得不像鬼更令人稀奇!
眾人眼神在男人身上停留不了半瞬,便自然而然被那少年吸引而去,可盯著看久了,便又覺一股子冰冷戾氣環繞頭頂,再一抬眸一看,被男人眼神嚇的一個激靈,可不就又發抖了。
不過男人並未給他們多少怔愣的時間,他轉身過去,自一旁拿起一頂帶紗帷帽,扣在那少年頭頂之上,隨後,便自二樓躍身而下,黑刀出鞘,直朝沈牧而來!
人群紛紛退散開,可也有避之不及的,被刀風掃過,頓時倒了一地,不過只是跌倒而已,好險于性命無礙。
這群人被掃翻了天,這下是真的看清了斷魂的模樣,也清楚了那人掌風的威力,頓時混亂一片。
有人罵罵咧咧道︰“到底誰說季晟死了?!
“不是我說的!”
“不是你?你方才在朋來酒肆時還說,季晟就算沒死,應當也失了八成功力?!”
“那我哪知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說……”
擂台中央,纏斗的四人早已停了下來。
等蕭恕看清那人的臉與腰側彎刀,心便涼了一半。
是季晟無疑。
眼見那人直朝沈牧而去,當下無暇再震驚他尚未身死的緣由,提劍襄助師弟去了。
擂台中央,只剩三人衣襟亂飛。
季晟以一敵二,沈牧本就斷臂,蕭恕更是因他突然出現而心神大震,二人合力,卻仍難以抵擋——
“錚”一聲,斷魂與雙劍相踫,發出一道銳響。
下一瞬,沈牧的佩劍“知意”中間赫然出現一道裂縫。
他只覺右臂一陣劇烈的痛意,隨即又一陣酸麻,好似被什麼東西震的失去了知覺,胳膊一軟,便止不住的向後倒去。
蕭恕見狀,連忙收劍,上前將師弟攙起。
只是伸手在他右臂上一摸,蕭恕嘴唇便白了幾分,怒而瞪向眼前那人,可他現下也沒有絲毫再反擊的力氣,只得眼睜睜的看著他走近。
季晟視若罔聞,提著刀,徑直走向沈牧身旁。
沈牧佩劍已斷,只余蕭恕一人,孟橋雲岫都在一旁,他們再無反抗之力。
敗局已定。
他在沈牧身旁站定,斷魂刀尖緩緩往下,抵在他脖頸最脆弱的皮膚處——
蕭恕瞳孔緊縮,圍觀眾人也是倒抽一口涼氣,以為今日竟要真的在此目睹季晟是如何了結掉一人的性命的。
可方才情形大家都看得清楚,是沈牧以暗器出手在先,技不如人敗于對方刀下,若真的死了,也無話可說。
斷魂刀尖在沈牧脖頸處停頓片刻,忽的,季晟抬眸向那二層小樓的窗邊望去。
少年果真趴在窗沿邊,一雙黑眼楮睜的大大的,一瞬不瞬望著他。
季晟同他對視幾秒,再轉過頭來時,稍稍一頓,便移開了刀鋒。
圍觀眾人俱都松了一口氣。
蕭恕掌心滿是冷汗。
沈牧見他將刀移開,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愈發屈辱——
右臂麻意經久未退,方才蕭恕在他筋脈處一探,已探出他右臂雖仍完好,但筋脈盡毀。
本就失了左臂,如今右臂又筋脈俱毀,如此一來,恐怕至今往後,沈牧都無法再用劍了,成了個真正的廢人,跟死也沒什麼分別。
沈牧牙關顫動不止,“你不如一刀殺了我……”
季晟收刀回鞘,一雙黑眸無甚情緒的看向他。
“你的確該死。”男人微微俯身,居高臨下道,“但你運氣好,近日我不殺人。”
沈牧立時閉了嘴,臉色青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