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兩名少年說得果然不錯,沒過上幾天常勝和吳越就從失去謝青璃的陰影當中走了出來,因為受傷的關系,吳陳回山里不方便,就在這葉宅里面住了一段時間,而經常與他混在一起的常青自然也跟了過來,于是兩名少年也都住在此地,原本安安靜靜的葉宅因為這四個人鬧得不可開交,兩個少年和從前一樣總纏著凌知打鬧,常青則表示人不可一日不練功,于是將那日帶來的大斧子撿了起來,成天在院子里掄著,甚至還將吳越和常勝兩個少年也叫上來一起練功。
另一邊凌知看得不斷拍手叫好,兩名少年干脆將凌知也叫了起來,早上三個少年在常青的指導下練功,竟練出了幾分模樣來。
而每次這個時候,吳陳就和葉疑兩人一道站在旁邊看著,吳陳是因為手傷了不能動,每次看得躍躍欲試,而葉疑則是因為擔心凌知受傷,所以時時盯著。
“等過幾日我傷好了,我也去比劃比劃。”坐在院落旁邊的涼亭里面,吳陳暗暗咬著牙,低聲朝葉疑道︰“我用起斧子來可比這幾個小崽子厲害多了。”
葉疑沒有答話,不過心中卻也知道吳陳說的是實話,那天夜里他曾經看吳陳用過斧子,身手的確不錯,縱然未曾習武,但章法也未曾亂過,的確是一把好手。
自那日將事情說清楚之後,常青和吳陳兩人也沒有再對葉疑提過什麼男女之情,兩人果然是習慣了這般情形,沒多久就將這事情給放下了,甚至還跟葉疑稱起了兄妹,一番相處之下也的確對葉疑十分照顧。
葉疑雖然一度懷疑這傻乎乎的幾個人究竟是如何長成現在這番模樣的,但吳陳是因他手上,他也拒絕不得二人的好意,便也就這樣過下去了。
這會兒,院中那幾人似乎也練得累了,都扔了斧子開始休息,常青朝著這處走了過來,朝葉疑道︰“我看啊,青璃你就該學學這功夫防身。”
葉疑自然不會跟著學這掄起來跟生了風似的斧頭,他搖了搖頭道︰“我就不必了。”他這般說著,又去扶了凌知回來,輕輕替她拭去頰邊的汗。
凌知自從前離開秋風鎮後就許久沒有這般高興了,她這些年來在凌家也學會了不少東西,听著凌家老爺夫人的話做個規規矩矩的大小姐,但也是因為如此,這些年來她也未曾真正的大哭大笑過。如今這幾天的日子,卻叫凌知想起了從前離開秋風鎮之前的時光,同樣有謝青璃在身邊,同樣有常勝和吳越這群小惹禍精,她只覺得似乎從前的日子都會來了。
仰頭看著替自己擦汗的葉疑,凌知忍不住眯著眼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葉疑替她擦好了汗,又小心整理這她的長發,凌知乖巧的任他整理著,搖頭只輕輕說道︰“開心。”
葉疑輕輕應了一聲,正要開口,那邊吳陳突然想起來一事道︰“說起來,我們在這里這麼久了,還沒有見過這葉宅的主子呢,你們與這葉宅的主子究竟是何種關系?”
吳陳這麼問,常青才拎著斧子走過來,皺眉想了想,突然一怔,指著葉疑道︰“難道青璃你喜歡的人,正是這葉宅的主子?”
第45章
這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凌知看了看葉疑,猶豫著不知要如何回答。
他們如今的身份與這葉宅半點沒有關系,就這般當做自己的家一般自在住著,的確說不明白。
好在就在凌知猶豫著要如何解釋的時候,另一個聲音道︰“主子是謝姑娘的朋友,主子如今不在,只讓謝姑娘和凌知姑娘將這里當成自己的家過就好了。”
眾人連忙往說話的人看去,就見那老管家拎著一個食盒走了過來,眾人練功也累了,老管家將食盒中的飯菜放在旁邊涼亭的石桌上,這才又退了一步,低聲對葉疑道︰“有您的信。”
葉疑听得他這般說,當即點了頭對眾人說了一聲,這便與老管家一道離開了此地。
院中眾人不知道的是,這名老管家的名字叫做蕭吳,原本是京城殊華樓當中的管事,從前跟的是先太子,在殊華樓中備受尊敬。後來京城中出了事情,蕭吳年歲也漸漸大了,葉疑擔心他身子狀況,這才讓他來到此地修養。蕭吳喜靜,許多事情也都喜歡親力親為,這處宅子才沒有派什麼下人,只由蕭吳一人住著。
對于葉疑來說,蕭吳也是一手將他給帶大的人,也是整個殊華樓當中,除了謝盡歡之外,他最為信得過的人。
所以離開殊華樓之後,葉疑誰也沒有通知,哪里也沒有去,卻偏偏來到了這個地方。
兩人一道穿過回廊,回到了書房之中。
葉疑回身合上房門,回頭往蕭吳看去。
蕭吳這才子袖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遞到葉疑身前道︰“公子,是小謝寫來的。”
葉疑頷首,很快看了一遍。
蕭吳站在旁邊看著葉疑的反應,等待對方的吩咐。
葉疑看得很慢,也很仔細,等了許久,他才終于抬起頭來,朝蕭吳道︰“皇帝果然不放心,如今又派了人在調查殊華樓的事情,我們的計劃必須要加快了。”
听著葉疑的說法,蕭吳點了點頭,又將其余事情也一一道︰“其他人也在調查,陸京前些天也給了我一批名單,不過這些人身份特殊,要動起手來,恐怕還得花上一番功夫,我擔心時間恐怕不夠。”
說著這話,蕭吳又將另一封信也掏了出來,正是陸京所給的名單。
葉疑認真接過,將那名單里的每個名字都牢牢記在了心底。
這些是當初一起害死太子,逼他走投無路之人,京城當中勢力極大,若非有這麼多人聯手,手底下擁有著眾多勢力的太子,也不會這般輕易出事,而身為殊華樓樓主的他,也不會被追殺數年,必須要躲在秋風鎮這麼多年。
當初害死太子的人坐上那個高位,將一切的真相都壓了下去,縱然是他想要調查,也無法將這些人統統給查出來,但如今江山換人,他才終于有機會手刃仇敵。
“公子,皇上恐怕已經發現端倪了。”蕭吳提醒道。
葉疑何等聰明,自然也知曉蕭吳所說的話,這名單里的許多人其實都是如今朝廷的重臣,並非皆是先帝黨羽,甚至有的人如今還是當今皇上的心腹,皇上自是不願他對這些人動手,所以才一直盯著殊華樓的動靜,百般阻攔。
但對于葉疑來說,這與他沒有絲毫關系。
他所要的,不過是一個公道而已,他所求的,也不過是報仇而已。
“你替我吩咐下去,讓殊華樓眾人準備好,我們的時間不多。”葉疑沉著眼,一字一句道,“這些人,一個也逃不過。”
蕭吳點頭,順從道︰“是。”
“這名單不全,肯定還有漏網之魚。”葉疑這般說著,心中仍是疑惑,“若只有這些人,他們斷然沒有辦法在當時的情況下對太子出手。”他總認為他應是忽略了什麼,但當年的情況已是久遠,如今經過這麼多年,想要調查真相已是太過困難。
兩人說到此處,葉疑卻又突然想起一事,喚住蕭吳道︰“你這些年一直住在此地,可知曉吳陳他們所說的,前段時間那群山匪劫囚的事情?”
蕭吳明白了葉疑口中所指,當即點了點頭。
葉疑又道︰“你幫我派人去調查一番,那群秋風鎮地牢中被劫走的人當中,可有一名叫做宋奇志的人。”
蕭吳听到這里,終是一怔,喃喃道︰“宋奇志,當初幫助殺害太子的人逃走的那個……宋奇志?”他說到此處,語聲竟是莫名寒了下來。
葉疑點頭,亦是凜聲道︰“就是他。”
“公子,你曾經見過他?”
“不錯。”葉疑又點了頭,隨之道︰“多年前他就在秋風鎮外山頭的山匪窩里當山賊頭子,後來他秋風鎮官府的人給捉進了牢中——就是被那個近來被人闖入的大牢。”
葉疑這般解釋,蕭吳立即就明白了過來,他突然抬眼,遲疑著道︰“公子你懷疑這次那些山匪闖入地牢,其實並非是鬧事,而是有意為之?”
“我擔心這群山匪,與多年前秋風鎮外的山賊是同一撥。”葉疑凜眸道,“沒有哪里的山賊能夠被管教成這個樣子,他們不像是山賊,倒像是軍隊。”他微微閉目,隨之又道,“他們的目的,或許本就是宋奇志。”
多年前那次,葉疑見到了宋奇志,卻未曾考慮太多,因為那時候情況混亂,身邊還有個一直盯著她,身份不明的江 。那時候在他看來,宋奇志無非是個協同旁人幫忙的小角色而已,並未有有太多去考慮的必要。但如今看來,那群山賊若真的是為了宋奇志而來,那麼這個事情就沒有這般單純了。
沒有誰會為了一個小角色肯這般興師動眾,除非他有需要旁人這般做的理由。
葉疑願意去打听這個理由。
。
接下來的日子又太平了起來,常青和吳陳幾個人似乎已經習慣了在這葉宅里面呆著的日子,縱然是傷早已經好了,也經常往這里跑,閑來無事幾個人就坐在一起嘮嗑和練功,而與其他人相比之下,葉疑卻顯得要忙碌許多,經常與老管家一起關在屋子里面,旁人也不知道他們商量著什麼東西。
常家父子和吳家父子有時候會開口問一問,但葉疑自然不肯說出實話,只用一些理由隨意搪塞過去,而在幾個人當中,唯有凌知一人知曉葉疑的秘密,也知道他此番來到此地,是有要事在身的。
這日,凌知與往常同常勝和吳越兩人聊著,葉疑在書房里面忙著自己的事情,凌知不好去打擾他,只得呆在外面曬太陽。
三人聊天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講了許久,終于講到了常勝家的爹爹這回又看上了鎮子西邊糕點鋪子的寡婦,這幾日成天往糕點鋪子里跑,回來帶的也都是各式各樣的糕點。
這話讓凌知十分好奇,她問兩人道︰“說起來我還一直不知道,常叔叔究竟是怎麼不喜歡……不喜歡我娘了?”
听著凌知的問話,吳越“嘿嘿”笑了一聲,趕緊拉著凌知道︰“這問題我們還想問你呢。”
“你是什麼時候找回你娘的?你知道她喜歡的人究竟是誰嗎?”常勝亦是跟著趴了過來,與吳越兩個人睜大了眼楮看著凌知。
凌知沒有明白這兩個人的意思,迷茫的問道︰“什麼喜歡的人?”
吳越皺眉,又與常勝一道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回過頭來,吳越先道︰“你知道那天我爹那麼傷心是為什麼嗎?他回來跟我說,他說他驚人輸給了一個膽小鬼,實在是想不過去。”
“不過你娘都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咱家爹也不能夠再糾纏了,我爹說,男人嘛,拿得起就要放得下,強扭的瓜是不甜的。”常勝聳了聳肩,學著自家爹的模樣說了一句。
凌知听得迷糊,到了這會兒才終于微微睜眸,驚訝道︰“你們是說我娘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凌知連忙又道。
這回輪到常勝和吳越兩個人發愣了,他們相互看來看去,最後幾乎同時朝凌知道︰“你不知道?!”
凌知眨巴著眼楮,搖頭。
于是兩個少年連忙將之前自自家爹那里听來的事情告訴了凌知。
凌知听完之後就愣了。
她小的時候,見到謝青璃房間里面掛著的那把劍,她一直以為謝青璃在等的是那把劍的主人,那麼謝青璃所喜歡的人也是那把劍的主人。後來她知道了那把劍的主人是陸京,她以為謝青璃所喜歡的人就是陸京。
誰知道後來時過境遷,多年過去,她漂亮的娘親搖身一變成了個男人。
從那時候起,她才算是真正了解了葉疑,也知道了那人從未想過什麼兒女私情,在她的眼中,似乎葉疑從不會與什麼男女情愛聯系在一起。
一直到現在,她突然听到兩個少年說,葉疑親口告訴旁人,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她思緒無法控制的眼神開來,就像是沒有了束縛的風箏,越走越遠。
她開始考慮葉疑所喜歡的人究竟是誰,擁有著什麼樣的身份,生成什麼模樣,是什麼樣的性子。
在凌知的眼中,葉疑便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她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上葉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讓葉疑喜歡上。
就在常勝和吳越的目光注視之下,陵煙開始了漫無目的的發呆,他們連忙喚了陵煙的名字,陵煙這才終于驚醒過來,只是眼神依舊顯得飄忽不定,三人交談了不過片刻,凌知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猶豫著朝二人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事要做,我就先……先回房間去了。”
道別了常勝吳越二人,凌知也的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而她回屋之後什麼事也沒有做,就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偶爾抬頭看看外面飄落而下的樹葉在陽光里用陰影劃下縫隙,只覺得那樹葉在她的心里面也買下了陰冷的縫隙。
她靜坐了許久,終于回憶起來這是如幾年前一般那種擔憂的心思。
多年前她年紀還小,成日里擔憂著謝青璃會嫁給旁人,那樣謝青璃就再也不是她一個人的謝青璃了,謝青璃會有自己喜歡的惡人,會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帶著她這個只知道成天給她帶來麻煩的小家伙。
那時候她日夜都愁,愁得厲害了就大半夜敲開謝青璃的門,定是要與他一起睡,還要緊緊摟著不撒手,才算是稍稍安心下來。
只是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情,那些事情讓她來不及擔心,也再來不及去想這麼多的事情。
後來她終于與謝青璃重逢,只是謝青璃已經變成了葉疑,凌知的心里面一直在慢慢地接受這樣的事實,接受這樣的變化,然而也因此沒有來得及去想,若是葉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還能夠跟從前一樣,四處跟著他跑,過現在這樣的日子嗎?
她覺得腦子里有無數種情形閃爍而過,她怔在原地,好半晌才終于咬了咬唇,站起身來。
不管怎麼樣,她應該要去看看吧?
應該要去問問,那個人究竟是誰?生得什麼模樣,對他好不好?
她這般想著,竭力在心里面說服著自己,終于一步一步朝著葉疑的所在而去。
。
白日里葉疑都是在書房當中與蕭吳商量事情,凌知自然十分清楚,所以她很快就來到了書房的外面。
屋子當中,葉疑和蕭吳的聲音有些低沉,只言片語透進耳中,雖然听得不甚真切,但凌知還是一下便听出了葉疑的聲音。
知道葉疑有重要的事情在商量,凌知也不敢打擾,只是在門邊低著頭靜靜等著。
葉疑的聲音低低的自屋內傳來,她安靜的听著,只覺得這聲音好听極了,讓人心都沉澱了下來。只是轉念又想起方才常勝和吳越二人所說的話,她又立即陷入了無邊的哀愁里面。
她到底在擔心什麼呢?
她與葉疑本就不是真正的母女,更不是什麼父女,如今事情過去這麼久,變化這麼多,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就已經不知該如何去理清。她已經長大了,她總有一天會嫁人,而葉疑身為殊華樓樓主,更有著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早晚也會與喜歡的人在一起,過上神仙眷侶的日子。
而她在葉疑的將來里,竟顯得有些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