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越南胡志明市】
【時間︰陳蜜死前的一個月】
飛機降落的時候是陰天,風從一萬米的高空沖下來,吹到迫近地面的舷窗上時、裹挾了刀刃一樣的雨點。陳蜜隔著玻璃看見水滴被甩成幾乎平行地面的痕跡,耳邊全是降落時轟鳴聲。
機身猛地顛簸了一下,耳邊鳴刺,陳嘆樵握住了她的手,低頭看他。
陳蜜對上那雙眼楮,空乘播報的聲響間,她听見男人低聲道︰“我們到了。”
一個月後,陳嘆樵將會死在碼頭上,而她若不出意外,會被人在倉庫中用子彈射穿腦門。
陳蜜就是從那個時間過來的。
越南胡志明市,第二區622號,她死亡前一個月時,這個地方曾舉辦過一場大型慈善晚會。
明面上是為孤兒救助基金會捐款,暗地里其實是組織內部的一場會議,陳嘆樵也在受邀的名單內。陳蜜得知消息的時候錯愕了一下,更加堅定了對方就是組織內部頭目的猜測。
她想要來這里,陳嘆樵沒有多問,將她以親眷的身份帶在了身邊,于是現在陳蜜在胡志明市郊區的機場,身邊坐著陳嘆樵。
窗外在下雨。
陳蜜看了看窗外,烏雲壓的很低。他們這次來沒有帶太多行李,只隨身拿了兩個背包,簡單裝了一些貼身衣物。
在越南,陳蜜也確實沒有太多的東西。
旅客們已經準備下機了,陳嘆樵伸手,從行李架上取下兩人的背包,抬手扛在肩上。
“我們沒有雨傘。”
“會有人來接應。”陳嘆樵伸手。
陳蜜難得地拿到了自己的護照,本子邊緣還是嶄新的,她來來回回仔細看了幾眼,這些動作都被陳嘆樵收入眼中。
男人沒說話,從胸口取下墨鏡戴上,牽著陳蜜走出候機樓。
門口,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在路邊。
有人撐了傘來接,陳蜜擠在陳嘆樵的胳膊下,看見雨滴像珠串一樣從傘沿落下。
“名單上只有一個人。”站在車門前的男人伸手,擋住了陳蜜上車的步伐。
他看向陳嘆樵,墨鏡下的眼眸看不清神色,“參哥,你知道規矩的。”
“規矩沒說不讓帶老婆來。”陳嘆樵又變回了在黑市上打打殺殺的趙參刀,說話的語氣也冷漠起來,“我會親自和總管說明情況。現在,你別擋著道。”
趙參刀的名字被劃進了名單里的上座,是會議點名要到場的人物。門口的人同車內耳語了幾句,隨後看了陳蜜一眼,揮手道︰“上來吧。”
拗口的越南語。
陳蜜連同陳嘆樵的護照都被人收走了,她剛想開口,就被越南語拗住了舌頭。
陳嘆樵把她舉起的手放回膝蓋上,似乎已經習慣了,“沒事。”
車門關閉,窗外的雨聲被隔絕了。
路上顛簸搖晃,不知道過了多久,陳蜜從陳嘆樵肩膀上睜眼,人已經到了胡志明的市區里。
越南的陣雨,來的快,走得也快。雲層被蕩滌干淨,天格外高遠。街邊有賣花環的少女,有敞篷吉普從路邊壓著水窪駛過,女孩舉著花環伸手,“買花嗎?”無人理會。
陳蜜他們的車路過時,女孩再一次伸手,隔著玻璃和陳蜜對視了一眼。
她知道車窗玻璃貼了膜,對方從外面看不見她。
“走的時候給你買。”陳嘆樵握住她的手,輕聲道。
陳蜜回頭看他,沒說話。
第二區622號是一所極盡奢華的別墅,佔地大概有半條街,陳蜜單是看表層的裝潢,就已經猜測到了里面主人家的顯貴,可直到走進後,她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
別墅的背後有一片高爾夫球場,再遠處連著一片樹林,她猜測也是私家林場,只是不知道用來做什麼的。
所有的建築都是嚴格的對稱形狀,讓人想到印度的泰姬陵,即使是被鏡像翻轉了也不會覺得不同。
陳蜜又一次被攔住了。
她沒有邀請函,建築的主人似乎戒心很強,安保的嚴密程度也讓人咋舌。這下連陳嘆樵也不好用了,男人的權限不夠格,匯報情況的上司也無法越級讓人進入。
“抱歉……”
陳蜜默然看著攔在面前的安保,透過大門,看向里面的樓房。
主建築旁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個二層洋房,她敏銳地捕捉到了窗戶後有人影一閃而過。
“滴——”
安保的通訊系統想了一下,接通後對方看了陳蜜一眼,目光怪異。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安保朝他們做了請進的手勢︰“祝您參會愉快。”
陳嘆樵看了她一眼,車內的男人也都看向陳蜜,似乎是在看什麼珍奇異獸。
陳蜜咽了口口水,“我什麼都不知道。”
陳嘆樵依舊沒說話。
車身駛過大門的一瞬間,陳蜜感覺自己似乎穿過了一層透明的薄膜,那種感覺很奇怪,她問男人有沒有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得到的卻是否定答案。
眼前的建築依舊沒有什麼不同,極致的對稱結構,豪華的裝修,草坪上只有鳥雀在啄食,偌大的建築內很少遇見僕人。
陳蜜覺得不舒服,這座房子仿佛一張安靜的巨口,大張著等獵物自己走進來。
客房離主會廳不遠,後面有一處游泳池,陳蜜猜想,另一側的二層洋房里,也一定有一個同樣的游泳池。
那人既然讓她過來、放她入內,必然會找機會和她見面。
陳蜜有耐心。
兩人的臥室是套間,牆面上掛著的壁畫陳蜜在國內的雜志上見過,听說拍賣出了幾百萬的高價。
陳蜜活過幾輩子都沒見過這樣裝修豪華的客房。
她認知的最有錢的人就是晁文遠了,可顯然,晁文遠的財力照莊園的主人,還差好幾代的積攢。
有錢,陳蜜咂了咂嘴,只能說出這兩個字了。
進入房間後,男人先把所有角落都摸索了一遍,扔出來幾個微型監听器。
陳蜜則去浴室洗了把臉。
“陳……參哥!!”
男人遠遠听見浴室內傳來急促的喊聲,抄起桌子上的匕首就沖了進去。
“參哥!”陳蜜滿臉是水地看他,“這地方沒有鏡子。”
陳嘆樵的腳步頓了一下,“我……”
陳蜜抹淚把臉,指著光禿禿的牆面,“你看,好奇怪。主人願意花幾百萬買一副畫,不舍得在浴室里加一面鏡子。”
陳嘆樵提上心口的氣松下來,把匕首插回腰間。
“越南老一輩人相信鏡鬼的傳說。”他走到女人背後,伸手圈住她的肩膀,臉埋進對方的脖頸里後,吐出來的氣都是燙人的。
“鏡鬼是什麼?”陳蜜偏頭,把啃咬自己皮膚的腦袋推出去。
男人的牙齒又追上來,手不安分地探進衣服里。
“鏡鬼的傳說就是,人如果長久地盯著鏡子看,里面的鏡鬼就會把人拉進去,代替自己被困在鏡子之中。”
他說著就托著女人的腿根往上提了一把,燙人的家伙隔著衣料頂在後面。
他蹭了蹭,抬頭。沒有鏡子就沒有成像,他現在看不見陳蜜的臉了,陳蜜也不能看見他的。
陳嘆樵皺眉,嘖了一聲。不好,他還是喜歡在鏡子面前做。
陳蜜只穿了個短褲,褲腿已經被人連著內褲扒到了一邊,陳嘆樵要從褲子里面擠進來,她已經被燙了一下了,覺得雞蛋大小的東西就頂在自家門口蓄勢待發。
陳蜜的腳尖勉強著地,力氣全在陳嘆樵的手上。
她握著水池的邊緣,小穴一緊,“陳……參哥,不可以!”
男人不說話,手掌握著她一邊的股肉,把小穴扯成了一條細縫。
陳嘆樵握著性器在外緣滑了滑,馬眼里流出來的透明液體全抹在了小穴口處。
“你沒帶套,弄里面我會懷孕的!”陳蜜的腳尖胡亂蹬了兩下,向後伸手,把掰著自己屁股的大手打掉。
男人喉結滾了兩下,閉上眼呼出兩口熱氣,最終還是提上了褲子。
“等回了國,我去做手術。”他沉聲道。
陳蜜樂了,跟在他後面走出浴室。男人或許都不知道他已經死過好多次了,還在暢想著未來。
他總是這麼有信心,總是有無盡的力量向前看,小時候在暢想拯救世界,長大後暢想兩個人走出老家,躲在一個地方安心生活。
現在暢想要把她帶回國。
雖然目前一個都沒實現,但陳蜜不忍拆穿他。
陳嘆樵用力往前走的樣子,讓人有無限的堅定和安心,仿佛身上能發光發熱,卻不像太陽。
太陽普照四方,陳嘆樵像老家客廳里的小燈泡,只照亮她腳下就夠了。
但如果有一天她弟要變成太陽,她也會放他去往高空。
客房沒有避孕套。
陳嘆樵翻箱倒櫃也沒找到,獨自坐在床邊,牙齒磨得咯吱響。
陳蜜樂著走向前,“我幫你弄出來。”
“不用。”陳嘆樵閉上眼,“你弄不解火,一會我去沖個澡就好了。”
說罷他呼了一口氣,拍拍身邊的位置讓她坐過來。
“從今天算起,宴會要舉辦參天。”男人的聲音沙啞,比平時都要低沉,“參天後,會有人接你走。”
陳蜜一愣,回頭看他,“去哪里。”
“回家。”
男人的目光太平靜,像是蓄著一股暗流。
陳蜜望著他的眼,反復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他要她回國,回真正的家。
“我不。”陳蜜搖頭,站起身來走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陳蜜,沒有更好的時機了。”
“你帶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嗎?”陳蜜回頭看他,“我不要丟下你。”
陳嘆樵擰眉,陳蜜沒讓他說出反駁的話,先張嘴道︰“你也不能丟下我。”
房間的電話鈴響了,兩人的對話被迫中斷。
陳嘆樵掛了電話後神色就凝重起來,他簡單套了件外套,把腰上的匕首交給陳蜜,“我要去見他們,你在屋里等我回來,不要亂走。”
陳蜜答應的很乖巧,男人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把身上的對講機也遞給她,“我總是攔不住你……”
陳蜜嗤笑了一聲,他是明白自己的。
“這里的安保都配有槍。”陳嘆樵看向她,“不要硬拼,有什麼事先聯系我。”
“好。”陳蜜答應了,這次是真心話。
陳嘆樵走後,陳蜜默數著時間,不過半個小時便有人來找她了。她被邀請到另一側的洋房內用餐,整個建築群被走廊連通,陳蜜跟著下人往前走的時候,發現走廊兩側的牆壁,掛著許多油畫肖像。
有穿著歷代以來各種傳統服裝的人物,陳蜜沒有見過那些服飾,猜想是主人家的老祖宗。
越往走廊深處走,油畫的年份越靠近現在。陳蜜在盡頭看到一副畫像,是一個穿著將軍袍的男人,左手抱著一個小男孩。
右手處的位置是空著的,椅子憑空多出了一大截席位,顯的格外突兀。
“到了。”侍者推開大門,金碧輝煌的餐廳,一道長條用餐桌擺放在正中間。
陳蜜被請上了上座。
桌子上有十幾個人都吃不完的食物,卻只留了她一人的餐盤。
“我要來見你們的主人。”陳蜜抓住侍從的手,沒有要進餐的意思。
“不好意思……”
頭頂傳來一聲渾厚的嗓音,“貴客,我們主人身體抱恙,在二樓的寢室內休息,不方便待客。就由老身代為招待了。”
連通二樓的半開放式樓梯上出現了一個老人,白發蒼蒼,陳蜜听見身邊的侍從稱呼了一句管家。
掛鐘指到了八點。
對方拍了拍手,“第一道菜,是我們主人給您的見面禮。”
隨著掌音落下,陳蜜面前的菜肴被揭開了蓋子,還沒等她看清,只听見金屬勺在碗沿上敲出了一聲脆響。
“砰——”
陳蜜兩眼一黑,倒在了餐桌上。
【地點︰越南胡志明市】
【時間︰陳蜜死前的一個月】
陳蜜從時空穿梭中驟然轉醒,入目仍舊是熟悉的水晶吊燈、壁畫,肉體從高空摔碎的劇痛還未消去,她閉眼,咬牙極力隱忍著,喉嚨里發出幾聲顫抖的微哼。
“第一百二十參次時空穿行,已完成。祝您旅途愉快……”腦海中系統的聲音漸漸抽離,劇烈的副作用讓她趴在桌前干嘔起來。
她沒吃飯,吐不出來什麼,只有滿嘴辣舌頭的胃酸。
“姐姐。”耳邊傳來熟悉的笑聲,她抬頭,看見阿肖的臉,“我們又見面了。”
這張臉,在以往的穿行中,她拼盡生命才在二樓得以見到。
“是你……”陳蜜咬牙,胃里的酸水又開始翻涌。
阿肖對這種反應見怪不怪,招呼侍從給她倒了杯水。
酸甜的檸檬水壓住了干嘔的沖動,陳蜜大喝了幾口,抬頭看向時鐘。
嘀嗒、嘀、嗒——
分針指向了八點十分。
陳蜜突然笑了一下,抬頭看向阿肖。
從來到胡志明市後,所有的時間穿行、所有的死亡、劫後余生、凱旋回國抱憾而終……包括她重回少年時期遇見陳嘆樵。
百余次生死、周折、愛恨,都發生在這十分鐘內。
而這十分鐘內,阿肖只是從樓上走到了樓下,坐在了她面前。
陳蜜笑了一聲,咬牙道︰“我的時間,被嵌套在你的系統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