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的消息氣泡映在男生烏沉沉的眼底, 仿佛帶著促使萬物生長的力量,漸漸驅散了他眼中頑固的冷硬與木然。
蕭樾︰【還不錯】
阮芋︰【還不錯是什麼意思?溫老師當年說的可是“好吃哭了”】
蕭樾︰【……】
她記性未免太好了點。
蕭樾︰【好吃炸了】
蕭樾︰【上面的裱花是你自己弄的嗎?】
阮芋︰【是呀, 技術還不錯吧!】
阮芋︰【這次黃油的比例掌握的不太好, 下次努力改進】
蕭樾︰【我提一個小建議】
阮芋︰【???你有什麼意見?】
蕭樾︰……
他不敢說了。
過了會兒, 阮芋自己發來一條︰【是不是太甜了一點?我調牛奶巧克力的時候糖好像放多了】
蕭樾回得很謹慎︰【稍微甜了一點點,不過完全不影響口感】
阮芋︰【你家有綠茶嗎?綠茶可以解膩,和巧克力曲奇是絕配哦】
蕭樾︰【應該有,我去找找看】
說著便帶著手機走出臥室,乘家用電梯到一樓。
快步來到餐廳,听見拐角那邊傳來的聲音,他倏然停步。
父親和梁阿姨現在還坐在餐桌邊聊。
男人低磁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你說要約醫生來家里吃飯?別把你那一套帶進醫院。人家醫生救死扶傷,一年接生多少個,你說人家風水好不好?”
梁思然︰“我听說這個教授手上死過人。”
蕭彥群︰“因為人家是教授,是主任,所有最危險最困難的手術都是他來做。別怪我說話難听,坐普通門診的那些新手醫生手上應該沒死過人,你是不是要找他們?”
……
蕭樾一個字都不想多听,徑直轉身離開。回到客廳,他在茶桌旁邊的五斗櫃里翻翻找找,竟然真給他找到一盒西湖龍井。
幾分鐘後,蕭樾拍了張熱騰騰的龍井茶配曲奇餅干的照片發給阮芋。
阮芋回得很快︰【西湖龍井嗎?】
蕭樾︰【厲害了】
阮芋︰【我家賣茶葉的嘛】
阮芋︰【你這個茶品相很好誒,你該不會直接用照片里的玻璃杯沖開水泡的吧?】
蕭樾︰【不然呢?】
阮芋︰……
她消失了幾分鐘,再出現時,趾高氣揚地發了張照片過來。
桃縣第三屆少兒斗茶大賽?
照片中央的女娃娃看起來不到十歲,扎著高高的光明頂發髻,額頭上點了圓圓的一抹朱砂,身穿淺碧色民族服裝,神情沉凝專注,右手高舉茶壺,左手熟練地按壓壺蓋,茶壺傾斜,細細的水柱從壺嘴涌出,在半空劃出一道流暢曲線,墜入棕紅茶盤上的一只茶盞中。
阮芋︰【看到沒有,喝茶講究的是儀式感,我可是專業人士】
蕭樾︰【可以知道您當年拿了第幾名嗎?】
阮芋︰【當然是第一名,實至名歸】
阮芋沒有撒謊,她確實拿了第一名。但是她的實際水平大約排在第二第三,本該拿第一名的小女孩在比賽前十分鐘,走到院子里透氣的時候,听到阮芋惡狠狠地和她的兩個小伙伴說,我家暴龍獸今天也來看比賽了,誰的比賽成績要是敢比我好,暴龍獸一定會沖上去咬死他們。
這名小女孩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比賽的時候一直擔心場下有惡犬撲上來撕咬她,所以舉著茶壺的手哆嗦個不行,就這麼把第一名拱手讓人了。
如果她當時留在院子里多待一會兒,就能听見關曉荷和謝舟然大笑著問阮芋你家暴龍小貓獸今天斷奶沒有……
阮芋︰【我給你看了我小時候的照片,你是不是也該表示一下?】
蕭樾︰【真可愛】
阮芋這會兒正抱著手機仰躺在床上,看到新消息臉蛋一紅,猛地翻身趴過來 里啪啦打字︰
【誰讓你夸我了?我也要看你小時候展示才藝的照片】
蕭樾︰【我找找看】
他這一找就是將近十分鐘。
阮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在床上翻來翻去。
手機終于再次震動,她點開照片大圖,眼楮倏地看直了。
直升機駕駛艙,飛行員頭盔,遮住半張臉的飛行墨鏡,墨鏡下小男孩白皙精致的下頜和緊抿的雙唇已經能看出冷酷的桀驁勁兒,晨間刺眼的陽光透過舷窗射進駕駛艙,如火如虹,張揚跋扈,一大一小兩個挺拔身影沐浴在陽光中,宛如影院大片的氛圍感拿捏得令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這也太帥了吧。
阮芋指尖落在鍵盤上,好半天才打出一句︰【你爸長得好帥喔】
蕭樾︰【是】
半晌,阮芋佯裝漫不經心說︰【你也不賴】
蕭樾盯著這行字,眼尾一彎︰【謝謝】
剛才在電腦硬盤里找到這張照片的時候,他還隨意瀏覽了一遍同個文件夾里的其他照片。
現在的他不愛拍照,但是小時候,爸爸媽媽拉著他拍了數不清的照片。
每一張照片都在不斷提醒他,童年過得有多幸福。
靠著回憶的養分,他撐過了之後發生的所有不幸,而現在,不幸的事情似乎並沒有就此放過他,但他找到了新的幸福,依賴著這股源源不斷的力量,他覺得自己變得更加堅不可摧。
這一晚在平靜中安然度過,蕭樾睡得很早,手機也關機了,所以沒有及時看到蕭彥群在半夜發來的短信——
【睡了嗎?】
【吃晚飯的時候爸爸和你說了重話,你別放在心上】
【小樾,爸爸希望你能知道,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梁阿姨生了弟弟或是妹妹,你永遠都是爸爸最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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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烈日赫赫炎炎,將高一這一頁曬得發干發脆,風一吹就徹底翻了過去,迎來嶄新的一頁。
寧城一中高二采用的是半走班制,行政班的劃分沿用高一班級,同班同學三門主科的課依舊待在一起上,副科課分出文理,每節課間按照各自的課表去各自的教學班上課。
宿舍分配上面,除了少數人的微調,基本按照高一的輪廓不變。
阮芋想學醫,所以選了理科,許帆也選理,喬羽真上學期學到後面,物理化學有點跟不上,年級排名掉了挺多,萬般糾結之下,她無奈地選擇和舍友們分開,投奔文科。
剛開學的一陣子,女孩們的生活似乎和高一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別。
當初秋的涼風將暑熱吹散,阮芋漸漸發現,自己形單影只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多。
喬羽真去文科了,經常湊不到一塊,許帆雖然上課的時間都和阮芋待在一起,但她入選了物理競賽班,課余時間大部分都在實驗室搞競賽,高二這一年對她來說很關鍵,能不能像蕭樾一樣在高考前拿到力度大的降分優惠,從而緩解高三的壓力,就看今年拼搏的成果了。
還有一個去年已經拿到大獎今年還在搞競賽的兄台,和去年的散漫隨意相比,今年好像突然轉了性。
上一學年,蕭樾大約是在進了省隊之後才開始認真刷題備考,這一學年,他像打了雞血似的,省賽還沒開始就一門心思泡在機房,沉浸得不行,除了和阮芋約好一起學習的時間,其他時候,比校長還能神隱。
阮芋見到蕭樾的機會還算多,宿舍被他搞得跟客棧似的,經常一句話沒有,回來就睡,起來就走,搞得他兩個小弟很哀怨,踫到做不出來的題只能抱在一起流淚取暖。
他們宿舍三個人都選了理科,其中國慶猶豫了很久,他以後想學社科類專業,讀文科也行,最後還是放不下理科的靈活性和普適性,選了理;蕭樾屬于只能選理,沒別的路;至于勞動,他的成績不上不下,不偏不倚,舍友和女神都讀理,他尋思著如果選理說不定能和女神在一個教學班里上課,于是毅然決然跟風填了理。
結果9班和12班的理科生沒有一門課安排在一起。
又是一日傍晚,勞動和國慶待在宿舍相看兩厭,廣播節目播放至尾聲,蕭樾風風火火回來了,說今天操場被天文社的佔了要觀星,校隊一群大老粗打不過他們帶專業設備的,就這麼被灰溜溜趕出了老家。
勞動笑著笑著就哭了︰“樾哥你寧願去踢球都不教我做題。”
蕭樾站在桌邊脫衣服準備洗澡,夏季校服是襯衫款式,他懶得解扣子,兩手抓著衣擺利落地向上掀,腹部胸部塊壘分明的肌肉暴露在空氣中,他將校服隨手掛到椅背,閑閑散散應勞動︰“你說的沒錯。”
國慶在旁邊笑趴了。廣播站這會兒還在放歌,他們316宿舍的喇叭仍舊給力,音量大得能听出電流的渣渣質感。今天正好是周四,幾分鐘前國慶還在廣播里听到阮芋的聲音,忍不住問蕭樾︰
“芋姐今天的節目你听了嗎?”
蕭樾︰“路上听了。”
國慶︰“第三條資訊的主體、時間和事件分別是什麼?”
蕭樾︰“話劇社年度大戲《寒露》第一次彩排于本周二圓滿結束,得到了校領導和指導老師的一致好評,全校公演的時間將定在今年10月8日寒露節氣那天。”
國慶︰……
勞動邊笑邊鼓掌︰“哈哈哈,慶哥,我剛才怎麼說的來著,芋姐的節目,別人用耳朵听,樾哥是用命在听,絕對倒背如流,哈哈哈……”
“芋姐的廣播節目咱都听了一年多了,還是這麼帶勁,據說今年又迷倒了一片小學弟,天天去廣播站蹲她下班。”
國慶突然有點惆悵,“樾哥,你還記得第一次听芋姐廣播的時候在哪嗎?”
蕭樾︰“記得,那時候在操場。”
國慶湊到他身邊,興致盎然問︰“什麼感覺?描述一下。”
“我也想知道。”勞動也擠過去,“是不是心跳加速,腎上腺素狂飆,全身發軟只剩一個地方硬……”
“你們很無聊誒。”
蕭樾眼皮抽搐,冷漠地拎起地上的水桶,抬腳便往外走,“去洗澡了。”
勞動和國慶不怕死地跟上去︰“樾哥,你有沒有覺得你最近說話有點怪。”
“走開……”
他媽的。
他差點就要在“走開”後面跟一個“啦”字。
勞動直接幫他補上︰“走開啦~你們很無聊誒~你的語氣助詞真的很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