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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冬 第102節

    心中輕嘆,黎冬去餐廳看祁夏親手做的早餐——雞蛋培根和三明治,再配上牛奶,樣式倒是一應俱全。
    至于味道麼,只能說老天還是公平,在其他方面給祁夏開窗,也收回他在廚藝上的天賦。
    黎冬艱難咬著烤焦梆硬的三明治,被苦味澀的微微皺眉,低頭給祁夏打電話。
    “醒了?”
    男人沉聲自听筒響起的同時,黎冬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眼前微亮,柔聲答道︰“醒了,在吃飯。”
    祁夏那邊大概在忙,背景音里能隱隱听見于郵大聲同人談話的聲音︰“罐頭腸胃炎沒好,不要讓他吃早餐,尤其是鹽分較高的培根。”
    “好。”
    黎冬答應時,正好看見罐頭好奇地湊過來,靈動的狗鼻子在 黑的培根上嗅啊嗅。
    兩秒後鐘後金毛別過頭,張大嘴,伸出舌頭響亮地干嘔一聲,瞪圓眼楮,恐懼地後退三步。
    “......”
    听力絕佳的祁夏警覺道︰“傻狗的聲音?不舒服麼。”
    “沒、沒有,”黎冬垂眸,看著宛如炭烤出箱的雞蛋和培根,果斷決定睜眼說瞎話,
    “他太饞非要吃,我不讓,所以在發脾氣。”
    祁夏顯然對他的廚藝有絕對信心,面對夸贊全盤接受,又囑咐一次晚上不回來吃飯,就被于郵陳啟匆匆叫走。
    空蕩房間再度陷入沉靜,黎冬盡力忽略直沖腦門的糊味,默默吃完後,回臥房拿著電腦出來,窩在客廳沙發繼續寫簡歷。
    自上次簡單面談後,對方給過她一紙協議要黎冬遵守,不知道是否是她回復太晚,即便後來她回復能接受,對方也遲遲不再回信。
    去魔都果然比想象中艱難,內推雖是最快捷方式,目前顯然快要行不通,她就只能大海撈針地投遞簡歷。
    總不能坐以待斃。
    祁夏中午不回來吃飯,黎冬早飯又吃得完,午飯隨便用剩菜對付兩口,余下時間就在專攻簡歷,寫完後挨個醫院投遞,同時打算周一再問問劉主任,是否有知道的空缺職位。
    以往周末都是自己,祁夏不過才搬來兩天,再不見人時,居然就已經生出想念。
    黎冬無所事事地抱膝坐在沙發,抬眸看向陽台消失不見倒掛玫瑰,後知後覺地想起,祁夏電話里所謂的晚飯不回來,所謂何事。
    沈初蔓電話里和她說過,今晚徐老爺子要辦酒宴慶祝出院,祁夏和祁家父母都會到場。
    想起昨晚男人緊繃的僵直背影,黎冬只覺得坐立不安,幾次想打電話又放棄。
    她唯一沒想到的,是比祁夏先來到的周嶼川。
    “爸知道你和姓祁的舊情復燃了。”
    青年進來換鞋後,第一句話就直擊要害,語氣平靜地傳遞噩耗︰“他讓你給他打電話。”
    黎父不懂互聯網,不代表他身邊的人不會上網沖浪,黎冬和祁夏參演的醫療紀錄片上線後,頻頻上熱搜,很快就被人認出來,隨後告知給黎明強。
    鄰居本是好意夸獎黎冬有出息,可黎明強綜藝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為什麼他見過的“夏醫生”,在綜藝里被人尊稱成祁副高。
    黎明強起初不肯相信,後來發現周紅艷和周嶼川居然都知道,“夏醫生”是就是當年害黎冬名譽掃地、害他們家支離破碎的祁家小子,滔天怒火勢不可擋;在和周嶼川的通話中,氣的摔爛三只杯子。
    紙包不住火,祁夏的身份遲早會暴露。
    黎冬再清楚不過。
    “姐。”
    鴉雀無聲中,周嶼川率先打破沉默,風輕雲淡道︰“要不我和爸出櫃,他就沒精力罵你。”
    並不反對,黎冬只是愕然︰“......你是同性戀?”
    “不知道,”周嶼川永遠一派無所謂的模樣,面無表情道,“我不喜歡男的,也不喜歡女的。”
    “那不叫做出櫃,別說胡話。”
    黎冬無奈揉他腦袋,在周嶼川的注視下深吸口氣,拿起手機給黎明強打電話。
    遲早要坦白的。
    “黎冬。”
    視頻里男人蒼老病態的臉黑沉沉,黎明強對乖巧安靜的女兒還抱有一絲希望,壓著滿腔怒火︰“我不想罵你,你自己解釋。”
    “我沒什麼想解釋的,事實就是父親您看到的那樣。”
    黎冬直來直往的說話方式一成不改,平靜地看著怒發沖冠的父親︰“我和祁夏高考前分手,兩個月前他來我們醫院指導,現在我們是情侶身份。”
    “這件事里唯一需要道歉的,”她話語一頓,“是那次您來體檢,我不想引起爭端,所以隱瞞了他的身份。”
    “你也知道你們高中分手了?為什麼分手,你自己心里沒點數?”
    黎明強氣的猛地重重一拍桌子,不顧周紅艷在旁勸阻,破口大罵道︰“我十年前一巴掌沒把你打醒是不是!高中的事你還有臉說——”
    “我為什麼沒臉說。”
    事到如今,逃避只能任人欺辱,黎冬終于意識到時間無法消除偏見,直面憤怒的父親︰“早戀是我們的錯,但其他污名,本就是別人強加的。”
    看著父親因恨發紅的眼,黎冬體會到小姑當年的辯解無力︰“如果父親寧可相信陌生人的臆斷,也不願意相信親生女兒。”
    “那我無話可說。”
    家人是大多人注定一生的軟肋,黎冬面對父母永遠都在妥協,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反抗。
    連氣勢洶洶的黎明強都愣怔幾秒,又用更高聲低吼她︰“那你想沒想過他家里人,是怎麼害我們家、害你小姑——”
    “所以呢。”
    祁夏的家人已經成了黎冬不可踫的逆鱗,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陡然拔高的音調,讓旁邊的周嶼川眼中都閃過訝異︰“祁夏為什麼要為祁家人做的事,承擔罪責。”
    “因為當年的事情,他已經和祁家決裂整整十年。”
    她看向罕見始終沉默的周紅艷︰“上次父親來醫院,全程體檢都是他安排最好的醫生,請人寸步不離守在你們身邊,還去求昔日同窗他特跑一趟給父親看病——這些連我作為親生女兒,捫心自問都做不到。”
    黎冬覺得自己像是不受控的脫韁野馬,自昨晚積攢的委屈與氣憤,都泄洪般轟塌噴涌︰
    “你們還想要他怎麼樣,他到底還要做什麼,你們才能滿意呢?”
    說出去的話宛如潑出去的水,黎冬知道她或許言重、埋怨對象更是錯上加錯,滾到嘴邊的話,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哪怕傷害已經造成,哪怕口頭責備也于事無補,不論是面對顏茹、亦或是她的父母,她都要這樣說、要這樣質問。
    ——你們憑什麼欺負他。
    “......憑什麼?”
    “憑我是你老子!”
    宮殿般金碧輝煌的徐家老宅,特用于賓客交流的包廂隔音與私密性都極好,也讓祁承凱為人父的優越感能得以體現。
    舊年港風的寬闊廳堂內燈火通明,主座上是剛出院不久的徐老爺子,祁承凱冷眼看著對面年輕的兒子,高高在上道︰“外面都在傳,我祁承凱的兒子為了個女人不回家,我可丟不起這人。”
    背脊筆直的徐老爺子聞言沉吟片刻,不再一味贊同,態度不明︰“這女孩我見過,是個硬骨頭、有脾氣的,一點不怕人。”
    “我不管你在外面找什麼阿貓阿狗,也隨便你在外面玩,趁早認錯滾回來聯姻。”
    祁承凱瞥了眼身旁的顏茹,以及女人懷里八九歲還奶團子似的廢物,不滿皺眉,再度抬頭看人︰“以前的混賬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該是你的還是你的——”
    “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隨著高腳杯放在大理石台上發出脆聲,祁夏低沉聲線冷冷打斷祁承凱的後半句;
    他深邃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面一家三口,半晌勾唇,一針見血道︰“是和你在外面跟小三小四生的私生子,還是旁邊眼看著扶不起的阿斗?”
    修長指尖輕點桌面,祁夏見對面兩人臉色皆是一僵,微微抬起眉梢,唇邊弧度擴大,一字一句道︰
    “醒醒吧,現在是你求我。”
    人終究不是產品,哪怕是完全相同的教育資源和錢財堆砌,個體本身的差異,也注定人類永遠無法復制他人人生。s?
    祁夏的成就無法復刻,這點無論顏茹或祁承凱都無法否認——因為他們再也“實驗”不出,第二個如祁夏一般優秀的接班人。
    “求你?”
    祁承凱聞言連連冷笑︰“祁廈不過比你小十幾歲,你以為,你真有本事能撼動祁家根基?”
    “沒記錯的話,祁廈這幾年參與不少編程相關的比賽、也獲得不少獎項吧。”
    “很神奇的是,”祁夏從容不迫地彎唇笑著,“但凡他獲獎的比賽,祁家都資助不少——你說,如果在他按照你們的計劃申請藤校前,被爆出來成績造假,還會有學校要他嗎。”
    “如果這個孩子練廢了,”長腿交疊雙手平放腿面,祁夏以全然勝利者的姿態靠著椅背,微微一笑,
    “那麼請問祁承凱先生,是打算讓哪個小四小五小六生的孩子上位呢。”
    他話是沖著祁承凱說,目光卻好整以暇地看著臉色發白的顏茹。
    祁廈年紀小且難當大任,祁承凱外室成群全在虎視眈眈,從前祁夏的光芒讓她足以高深無憂,但事態早就今時不同往日。
    顏茹懷里抱著八九歲的單純孩童,強撐鎮定︰“我以為你有多大本事,也不過是利用你弟弟,逼迫我們妥協。”
    “怎麼,這不是和二位學的麼,”祁夏深覺有趣的沉沉笑出聲,右手懶懶撐著太陽穴,眼底一片冰涼,
    “十年前,你不就是用同樣的方法,逼她和我分手麼。”
    徐老爺子此刻實在听不下去,左手重重拍在桌面︰“祁夏,你怎麼說話的!他們是你父母!”
    “你說我沒本事撼動祁家根基,”祁夏不去理會徐老爺子的突然發難,語速不疾不徐,“但很湊巧的是,周時予的爺爺——周家周老先生對生物醫療這項領域也很感興趣,需要我的人脈為他打進市場。”
    說到這他才轉頭,笑看徐老爺子︰“這些年徐欖幫我不少,如果他有意向,我不介意讓徐家分一杯羹。”
    作為全球近三十年最熱門、盈利最可觀之一的生物醫療,高門檻讓國內在這項領域的開發程度遠不如國外,這也就意味著,越早打入市場,就越有機會搶得先機。
    且不說三足鼎立的祁、徐、周三家都是靠地產發家,這幾年都在轉型技術類新興產業,單單是祁夏在金融中心的魔都早已打通人脈這一點,對三家都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徐老爺子知輕重,聞言果然閉嘴不再多勸。
    被親生兒子威脅的屁都放不出一個,顏面掃地的祁承凱看著對面笑吟吟的祁夏只覺氣急,抄起手邊的高腳杯就猛地朝他臉上砸去,怒吼道︰
    “為了一個女人和家里鬧成這樣!我祁承凱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這話祁夏早就听厭,微微側身便輕易躲開攻擊,在玻璃器皿的破碎聲中薄唇輕啟,喉嚨里發出單字音節︰
    “家?”
    話音滿是諷刺,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自稱他父親的男人,唇邊笑意當然無存︰
    “我從來就沒有過家——”
    話音未落,他丟在桌面的手機震動,余光瞥見熟悉的名字,男人寒涼如霜的黑眸泛起絲絲柔情。
    “祁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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