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姑平時瞧見李桂芝和月眠那都是沒好氣的，今天這態度那麼好，就是有求于人，也是難得。
“紅姑，蓮芳平時那麼忙，又得奶孩子，又得洗你們全家的衣服，還得買菜給你們全家做飯，她哪能抽出時間來干活啊，桂芝這活兒那是給國營單位做的，可容不得馬虎啊。”潘大娘好心提醒。
黃蓮芳自己抱著他們家老六從屋里出來了。
“桂芝大姐，我可以的，我只需要早起一些，把家里的活兒都干完了，就可以接活兒，給國營裁縫鋪干活去，我干裁縫活兒確實利索，我們家人身上穿的衣服那都是我做的。
桂芝大姐你瞧瞧我婆婆身上的衣衫，那是我做的新衣。你瞧瞧我身上這些補丁，這也是我自己打的，針腳細密得很呢。再看看我們家老六的這身，這是她五個姐姐穿過的，也是我自己做的，多少年了，到她這兒還能穿呢……”
“喲，你還得帶孩子，我可不敢用你，不是還要生老七嗎？你還是在家歇著吧。”李桂芝說完就要走。
黃蓮芳和張紅姑都有些著急，婆媳倆過去攔在了李桂芝跟前。
“我們家老六很听話，她不愛哭。我要是再懷孕也不影響，當初我懷著老六的時候，臨盆的前一天我還洗了我們全家的衣衫，懷孕影響不到我的。”
“是啊桂芝，我們家蓮芳有多能干咱大雜院的都知道，生老六的前一天她還給我們全家做飯，洗衣服，還切了五斤的媒，生完老六第二天又可以洗衣做飯了，一天都沒歇著，她真的不受影響的啊。”張紅姑也好聲好氣的。
“那我也不能用她啊，都說了用誰，要誰，那都是曹主任找人到咱大雜院考察過後同我說的，素芬秀蓮和大光媳婦二明媳婦，這都是曹主任點名要的，要不我怎麼能不用我自己兒媳婦呢。
做做手工活兒，也不用出門到廠子里，在院子里干就成，一個月就有十幾塊錢，這可是個挺好的活兒，我干嘛不給我們家眠眠干啊，就是因為我做不了主，都是曹主任坐做的主。”李桂芝又把曹主任搬了出來。
她這麼說不只是為了說給張紅姑和黃蓮芳兩個人听，還說給大雜院其他人听，也是為了杜絕大雜院里其他人來找她要活兒。
一般人听到這兒也就放棄了，也不想去為難李桂芝，張紅姑和黃蓮芳不同，她倆實在是迫切想要這份工作，于是還在勸。
“桂芝，要不你去找曹主任說說……”
“說不了，我連讓他給我兒媳婦來干這個活兒都說不了，我就是個給裁縫鋪包活兒的，我哪有那麼大的話語權啊，你們也太高看我了。”李桂芝打斷了謝翠花。
“紅姑秀蓮啊，你們也別為難桂芝了，她連給自己兒媳婦找活兒都不行，何況你們呢，國營單位的事兒復雜得很的，哪能那麼輕易的。”
“那可不啊。”
潘大娘和李大媽過來幫勸。
“蓮芳嬸子，你不是還忙著要生第七個嘛。現在跟著我媽一塊兒給裁縫鋪干活的素芬嫂子、大光嫂子和二明嫂子都還沒生娃，我也沒生沒懷，你就不怕你成日和她們在一塊兒，就懷不上啦？你年紀也不小了。”月眠開口了。
這下張紅姑和黃蓮芳的臉色變了。
這年頭，雖然國家不讓搞封建迷信牛鬼蛇神，但是老百姓心里還是信的啊，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張紅姑和黃蓮芳听了月眠的話後怕了。
“哎喲，那可不行啊，我還得等著抱我的大孫子勒。”
“娘，那我不去了，我還要懷老七，我覺得老七一定是個兒子。”
黃蓮芳和張紅谷剛才還堅持著要活兒，這下這活兒都不要了。
月眠和李桂芝陸雨陸雪一塊兒回去，她們找誰來幫忙都不會找黃蓮芳啊，不然听她一天到晚喊著生兒子，那得有多煩人啊。
……
回家後，李桂芝和月眠、陸雨陸雪商量著安排活兒的事。
刺激穴位的點的定位這個活兒，只能由月眠來做，用李桂芝的話來講，這是他們的核心競爭力。
至于畫線裁剪，這些都能交給林素芬他們來做，大部分用縫紉機的活兒也能交給她們做。
這樣算下來，外包了國營裁縫鋪的這個活兒後，李桂芝反而輕松了很多。
她們找的這幾個小媳婦都不是心眼子多的人，都很實誠很老實，加上讓她們分工合作，而且必須在陸家做，不能把活兒帶回家干，這樣一來也不怕她們把技術學了去。
就是月眠辛苦一些，那些定點的活兒，別人可做不來，別說大光媳婦二明媳婦她們了，哪怕是李桂芝陸雨陸雪那也做不到啊。
“眠眠，就辛苦你了。”李桂芝有些心疼。
“哪兒能辛苦啊？不辛苦，不就定個點嘛，我把幾張布料疊在一起，兩張布之間放張復寫紙，用筆壓一壓，就可以批量定點了，又不麻煩。”
月眠說的也是實話，確實很輕松。
“好主意，那我現在就去買復寫紙。”李桂芝說完，就回臥室打開抽屜拿商業票。
這年頭，哪怕是買文具，也得用商業票，不是有錢就能買的。
……
一家人做了一天的準備，第二天一大早的，林素芬她們就按照時間一大早的過來了。
干活兒地點就安排在陸家新買的那間屋子里。
要不怎麼說她們這間屋子買得好呢？真是什麼都能在這里干。
陸雨陸雪平時就是打下手的，所以給林素芬她們安排活兒這個事兒就交給李桂芝和月眠。
“大光媳婦，你做衣衫做得多，你也會畫裁剪線，這是圖紙，你按照這個圖紙畫裁剪線就好。”
“二明媳婦，等你嫂子畫好裁剪線後你用剪刀剪出來，去給眠眠做幾個定點。”
“素芬，等眠眠做好定點後你用縫紉機按照圖紙縫起來。”
“秀蓮，等素芳把東西縫好只有你在眠眠定點的那些地方縫上決明子。”
……
李桂芝把活兒安排下去，當然她自己也很忙，她得監督和指導這幾個大小媳婦干活。
“好 ！”四個大小媳婦答應下來。
“桂芝大姐，這個是做什麼的？這圖紙有些奇怪啊。”張秀蓮問。
“你不用知道這是做什麼的，你們干活本來就累，每個月只能拿那麼點錢，你們只管這干就好，還要去學那麼多，會分散精力，也會讓你們容易疲憊，我還不忍心呢。”李桂芝笑道。
她總不能說她可不想讓月眠的那些設計讓她們學了去吧。
幾個大小媳婦一臉感激地點點頭，要不怎麼說她們都是實誠人沒什麼心眼子呢，听李桂芝這麼說，她們也沒有往李桂芝不想讓她們學東西那處兒想。
……
這四個大小媳婦，都各有各的難處。
張秀蓮家里有病人，花錢多，她身上永遠都穿著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衣衫。
林素芬家里倒是條件好一些，可謝翠花對她又不好，她一個月只有十塊錢就得張羅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她身上穿著的也和張秀蓮差不多。
大光媳婦二明媳婦倒是不用穿打補丁的衣衫，可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洗得發白了。
李桂芝不忍心，就量了她們的身形給她們做兩身換洗的新衣。
她和國營裁縫鋪合作干這個活兒很能掙錢，找這些大小媳婦來幫干活，每個月只給十幾塊錢她其實很過意不去的，但是又沒辦法。
這個年代太特殊，如果說給錢給多了傳出人被人知道，就會有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起來，不僅她這個活兒干不下去，也會連累到這些大小媳婦，那就只能給得少一些了。
李桂芝過意不去，只能從別的地方補償這幾個大小媳婦。
林素芬她們听李桂芝要給她們做衣服，都很過意不去。
“桂芝嬸子，你給我們找到這份活計，我們都感激不盡了，怎麼好意思再拿你的衣衫的，這樣好了，這衣服的錢就算在我們的工錢里……”林素芬誠惶誠恐的。
其他幾個大小媳婦也忙著點頭。
“是的呀。現在城里活兒難找啊，要不國家就不會安排那麼多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了，連那些知識青年都沒活干只能插隊干農活，何況我們這些家庭婦女，我們能有個活計能掙點錢多買幾個饅頭都已經很感激你了，怎麼還能要你的衣服呢。”
“客氣什麼。”李桂芝笑了下。
“這也是為了提升你們的精神面貌，也是為了給國營裁縫鋪掙面子。同樣是國營單位，憑啥在國營飯店端盤子，在百貨商店做售貨員就很風光，到了裁縫鋪就不行了。
傳出去，讓別人知道給國營裁縫鋪干活的還要穿打補丁的衣衫，那不是丟了國營裁縫鋪的臉？給你們做新衣，那也是曹主任的主意。”李桂芝又把曹主任拉了出來。
四個大小媳婦這才點頭。
恰巧這時候瞧見謝翠花在外頭鬼鬼祟祟的，李桂芝干脆就喊她進來。
“翠花大姐，你在外頭做什麼？我都瞧見你了，有什麼事不能進來說啊。”
“哎喲，我就是經過。”謝翠花嘴上說著，還是進來了。
他們江家在三進，陸家在四進，這大雜院又沒有後門，她做什麼事會經過陸家門口啊，就是胡謅的借口，李桂芝也不拆穿她了。
謝翠花就是想看看這些大小媳婦們都在干什麼活兒，看看是輕松的還是忙碌的，如果太輕松的話，她還得叫林素芬干快一些，干快了還能回家再多干點別的活。
剛才在外頭偷看那是看不清楚，等進來後才能看到，這些大小媳婦是挺忙的，手中的活兒安排得明明白白，還是流水線式的，干完自己的活兒再把接下來的活兒交給下一個。
“這麼忙，一個月只有十幾塊錢啊，制衣廠的女工也就這麼忙了。”謝翠花還有些不滿。
“嫌少啊，嫌少那我讓素芬回去，我再找曹主任商量找別人來做。”李桂芝抬頭看了謝翠花一眼。
謝翠花慌了。
“哎喲，我就是隨口說說，不少了不少了，有個活兒干就不錯了，省得我們家這個在家光吃白飯！”
“翠花嬸子，咱也不能拿這活兒和制衣廠的比啊，現在進制衣廠那是得要初中學歷，我們哪能進去？而且制衣廠也不招人，那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爹媽退休了孩子頂上的，我們這些人，可沒誰的爹媽是廠子職工的。”大光媳婦道。
“在制衣廠干活還得去廠子里，在桂芝嬸子這里干，就等于是在家門口干，家里有個什麼事兒的，還能及時回去，你說是吧？”
……
幾個大小媳婦都在說在李桂芝這里干活的好處。
謝翠花一听，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就沒再說什麼了。
“你也不用替她們嫌少，現在工作難找，這是曹主任能給的最高的工資了，而且也不是沒有別的福利，我這不是在給她們做合身的新衣了嘛，這也是曹主任的意思，讓她們保持好的形象，這也是福利之一啊。”李桂芝干脆把這話和謝翠花說明白了，省得給林素芬做了衣服後，謝翠花還要搶林素芬的。
“知道了還不行嗎。林素芬，你好好干，可別干不好丟了這來之不易的活兒了，我們家養了你這麼多年，得到你報答的時候了，能多干點就多干點。”謝翠花說完，覺得呆在這里挺沒意思，便出去了。
從前她見到林素芬張口就罵，現在林素芬有了自己的活計，她態度就變好了不少。
出了門，就見到在外頭洗衣服的花慧玲，花慧玲剛才也在偷听，見到謝翠花出來又假裝自己沒在偷听的樣子。
“翠花大姐，你怎麼到這里來了，她們縫制品做得怎麼樣？難不難啊？”花慧玲一臉的八卦。
“難，可難死了，那麼繁瑣的活兒一個月就十幾塊錢，嘖，林素芬這個沒用的東西，我們家白白養了她那麼多年，還是沒長進。”
花慧玲听說活兒很繁瑣，又想到自己打听到的李桂芝做的那些東西有多麼新鮮多麼好，頓時就對這個活兒失去了興趣，也不想再打听那幾個大小媳婦掙錢的事兒了。
……
李桂芝她們在屋內把外頭謝翠花和花慧玲的談話聲都听進去了，月眠撇了撇嘴。
“還想打听咱家的活兒呢。”
“就讓她打听，她能拿我們怎麼辦啊？難不成還能因為一個月十幾塊錢的工錢就舉報我是資本家？”李桂芝是一點都不怕。
“媽，我還是想咱來做這個街道積極分子。”
“你急個啥。”李桂芝輕輕敲了下月眠的額頭，“遲早的事，等機會就成。”
她根據林素芬的身形畫好了裁剪線，為確保萬無一失，還過去在林素芬的身上比了比，確實合適，才讓林素芬先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