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畫我能看看嗎?”
衛梟眸光閃了閃,隨後狼狽地別過頭去,“不能。”
他抗拒著心里萌生出的那種,她要什麼都給她的沖動,卻始終沒有挪動一步。
如同被割裂成兩個靈魂,那個冷漠的他如是說︰看吧,看了又能怎麼樣,你依然把我忘得干干淨淨。
衛梟滿心糾結,羅悠寧卻已經在他的刻意縱容下打開了畫,她控制不住地捂住嘴。
衛梟畫的那口井就是她夢里那個,他們小時候真的見過。
羅悠寧的眼前像蒙了一層霧,她丟下畫,復雜地看了衛梟一眼,完了,對不起衛梟的事可能又多了一樁,以後翻舊賬的時候,他又多了一個理由弄死自己。
羅悠寧在衛梟面前跑了,她想把這事弄明白,還得回去問姚氏,她娘一定知道什麼,否則怎麼會對衛梟那麼在意。
衛梟看著她的背影,苦澀地牽了牽嘴角,他期待什麼呢,明明告誡過自己,再也不要相信她。
第8章
羅悠寧從謝府出來就後悔了,她怎麼一聲不響就跑了,這讓衛梟怎麼想。
靖國公府的馬車已經到了她身邊,這時候也不可能再回去了,羅悠寧只得先上了車。
回到靖國公府,羅悠寧直接去了姚氏的院子,但走到院門口,她又一拍腦門,先回了自己的蘅芷院。
依著姚氏對衛梟的態度,要真進去問了,可能也什麼都問不出來。
晚間她過去用晚膳的時候,故意說起今天譚荀讓作畫的事,還把衛梟畫了一口井的事當做笑話講給靖國公和姚氏听,靖國公神色如常,姚氏卻一听見衛梟的名字就食不下咽。
羅悠寧用完晚膳假意說先回去了,其實她走出院門,又繞回來了,蹲在窗邊听她爹娘說話。
“老爺,咱們寧兒會不會對那衛梟有意?這可怎麼是好?”姚氏問的心驚膽戰。
靖國公喝著茶,神態放松,說道︰“什麼有意?有就有唄,那衛梟還敢看不上我女兒。”
姚氏推了他一把︰“你說什麼呢,衛梟,他那個出身,又有元嘉郡主那麼厲害的嫡母,寧兒真嫁過去不得委屈死。”
“呸,嫁什麼嫁,我堅決不同意,那衛梟如此不祥,可別害了我女兒。”
姚氏起來踱步,整個人都慌了神。
靖國公受不了她這樣,放下茶往外走,嘴里咕噥道︰“神神叨叨的。”
羅悠寧蹲了半天一無所獲,除了她娘對衛梟異常的厭惡什麼也沒听出來,不過第二日,羅悠容身邊的女官來了,說要接她進宮,她隱約覺得長姐找她也是為了衛梟的事。
鳳儀宮里一早就擺上了冰鑒,殿內十分涼爽,羅悠寧進去的時候,她姐姐笑著對她招手。
“小妹,快進來,熱壞了吧。”
羅悠容永遠這樣溫溫柔柔的,羅悠寧從小誰的話都不听,但一遇見她姐姐就乖的沒脾氣。
“阿姐,我可想你了。”她跑進去,坐在羅悠容身邊,抱著她的胳膊撒嬌。
宮女照月從冰鑒中盛了冰西瓜出來,放在羅悠寧面前,特地囑咐姐妹倆︰“娘娘,四姑娘,這寒涼的東西不宜多用。”
羅悠容點了點頭,讓她先退下。
“小妹,比起上次相見,你似乎長高了。”
羅悠寧啃著西瓜,頻頻點頭,她也覺得自己是長了個子的。
“近來課業上可還跟得上?我听說譚先生很是嚴厲,你是不是有些不習慣。”
羅悠寧嘴里含著西瓜,口齒不清道︰“還行吧,也挺有趣的。”
說完,她忽然想到衛梟眼里的黯然失落,嘴里清甜的西瓜都沒了滋味。
“阿姐,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看見羅悠容欲言又止的樣子,她越發確定。
羅悠容嘆了口氣,點頭道︰“那日娘來找我,她覺得你對衛梟有意,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衛梟?”
羅悠寧第一反應就是反駁,她哪里喜歡衛梟了?不就是見他可憐多關心了些。可腦子一轉,她又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正好可以問問長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羅悠寧直截了當,毫不扭捏,也不管她姐姐是不是驚訝的沒了儀態。
“你……你當真……”羅悠容好半天才磕磕絆絆地開口。
“我就是喜歡衛梟,喜歡的夜不能寐。”話還沒說完,她被長姐捂了嘴。
“讓外人听見了!還要不要女兒家的名聲了。”
羅悠容一想到姚氏知道後得多崩潰,就頭疼不已。
“你怎麼……好端端的,就對衛梟……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不應該啊,那時你們還小呢。”
羅悠寧從她姐的自言自語中窺見了幾分真相,她言語模糊地說︰“是想起了一些。”
“唉,我娘不喜歡衛梟,她肯定會阻止我們的,阿姐,我若是不能嫁給衛梟,肯定會傷心一輩子的,我好苦啊,該怎麼辦?”
羅悠容的心因為妹妹的話揪在了一起,當初她無法選擇,嫁了一個對她沒有一絲情意的男人,余下半生都要在痛苦中度過,小妹怎麼能走她的老路呢?
“寧兒,你別怕,這事還有轉圜的余地,回頭我跟娘說說,你別著急。”
羅悠寧點頭,趁熱打鐵道︰“真的嗎?阿姐,那你能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羅悠容猶豫片刻,最終選擇了站在妹妹這邊。
“當年,娘與元嘉郡主關系不錯,听說郡主請了太後身邊的老嬤嬤教導女兒規矩,她一心盼著你乖巧些,就跟郡主商量,讓你也跟著一起學,娘每日帶著你去晉王府,你那時候就認識了衛梟。”
“他剛開始不太理你,你還曾進宮與我抱怨過,後來你們成了好朋友,你整日夸他,長得好看身手又好,娘雖然有些不樂意,但見你開心,她也就沒說什麼。”
羅悠寧不解地問︰“後來呢,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呢。”
“這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那次元嘉郡主設宴,你回來後好端端的就病了,連著燒了好幾日,好不容易才退燒,就把什麼都忘了,得虧你當時年紀小,倒沒什麼影響,你病了半個月,把家人記起來了,獨獨忘了衛梟。”
羅悠寧皺眉︰“我病了與衛梟有什麼關系,娘為什麼那麼討厭他?”
說起這個,羅悠容也有些難以開口,但面對執著追問的妹妹,她只得據實以告。
“你高燒不退,娘什麼辦法都想了,正巧有一個游方道士找上門,娘病急亂投醫,就讓他給你看了,那道士說衛梟生來帶煞,會害死你,他的藥又把你治好了,娘也就信了這個說法,再也不準府里的人在你面前提衛梟。”
羅悠寧拍著桌子站起身,怒道︰“娘怎麼這樣,害我成了刻薄寡義之人,衛梟一定恨死我了。”
“那道士什麼來路,我要找他理論,他憑什麼說衛梟是個煞星。”
羅悠容一開始對妹妹喜歡衛梟這件事存疑,但見她這麼生氣,還真信了七八分。
她叮囑道︰“你回去別與娘說這件事,她一時未必接受得了,我派人查查當年那道士,有消息了再告訴你。”
羅悠寧自打出了鳳儀宮,就一直魂不守舍,她從前面對衛梟是畏懼又仇恨的,一個連著殺了她一個月的人,怎麼會不恨呢?
後來多了些了解,她開始有些同情衛梟,可還是對夢里殺人的他耿耿于懷。
直到方才,長姐告訴她,她真的忘了衛梟,忘了那個曾把她視為唯一的少年。
病好之後,她也見過幾次衛梟,每每相遇,他眼神里執拗的期許都讓她覺得怪異,甚至是恐懼。
現在她明白了,他一定很希望自己能認出他,記起他。
羅悠寧不知不覺濕了眼眶,除了小時候被衛梟嚇到的那次,她已經很久沒哭過了。
“衛梟,對不起,是我把你弄丟了。”
小姑娘滿是遺憾與愧疚的聲音透過車窗逐漸飄遠。
休息了兩日,羅悠寧依然要去謝府讀書,知道真相後第一次面對衛梟,羅悠寧心虛地不敢與他對視,自然也沒看見衛梟眼里一閃而過的落寞自嘲。
今日譚先生病了,請了一位年輕的夫子來代課,這位夫子姓鄭,據說精通琴藝。
“誰來把我示範過的曲子再彈一遍?”鄭夫子脾氣很好,就是說話軟綿綿的,讓人犯困。
他們今日就在院子里授課,每個人面前都擺了琴,賀子榮眼珠子轉了轉,瞥見一旁垂頭不語的衛梟,不懷好意道︰“夫子,元嘉郡主琴藝無雙,衛梟從小一定受了不少燻陶,讓他來彈吧。”
衛梟一動未動,只是握在身側的拳頭更緊了,羅悠寧的瞌睡跑了大半,元嘉郡主厭惡衛梟誰不知道,她刻薄庶子偏偏還讓人在金陵城里亂傳衛梟瘋了的謠言,這樣的人會教衛梟彈琴?
鄭夫子看向衛梟,羅悠寧立刻開口說道︰“夫子,論琴技,我比衛梟強多了,我給大家彈一曲。”
不等鄭夫子說話,她撥弄琴弦,片刻後,魔音入耳,眾人捂著耳朵匆忙逃竄,連一向淡定的謝奕都驚了驚。
鄭夫子驚嚇的擺手,道︰“夠了,夠了,羅四姑娘快快停手吧。”
羅悠寧意猶未盡地停下,鄭夫子松了口氣,“今日就到這里了,各自回去吧。”
衛梟起身離開,羅悠寧默默跟著他,路過賀子榮身邊的時候,狠狠踩了他一腳,听著身後吱哇亂叫的聲音,她笑的眯起了眼。
衛梟听見身後的腳步聲,心中跳的紛亂,她又想做什麼?再而三的撩撥自己,就不怕自己重新纏上她嗎?
那人越跟越緊,與他不過相隔一步,衛梟忍無可忍,回頭質問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羅悠寧險些一頭撞進他懷里,穩住身形,慌亂地回答︰“我我我不做什麼。”
結結巴巴的,聲音越來越弱。
她臉頰邊那縷碎發頑皮地隨風搖晃,衛梟克制不住自己想去觸踫它,將它纏繞到指尖的妄念。
“別再跟著我。”
他只丟下這一句,就倉皇地轉身,走了幾步,發現身後那人還是固執地跟上來。
“你……”
“對不起,我不該忘了你。”
羅悠寧眼中蓄了淚,雙手捏著兩邊衣擺,十分無措。
衛梟的心如同被熱烈的陽光灼燙一般,軟的不像話。
第9章
廊下的兩個人對視著,小姑娘臉上忐忑不安,等著少年開口。
衛梟終是被她的反復無常傷透了心,柔軟的內心幾乎瞬間裹上了冰冷的外殼。
“羅悠寧,這又是什麼新把戲?”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