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嫁了人,應該由丈夫管。”湛禎道︰“孤許你吃。”
咸笙下意識去看月華,後者已經皺起了眉,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咸笙垂下睫毛,湛禎卻忽然瞥了過去,喝道︰“都出去。”
月華和如意躬身退下,湛禎又看向了咸笙︰“偶爾吃一點,不礙事的。”
他親自送到咸笙嘴邊,哄道︰“啊——”
那味道太誘人,咸笙沒忍住,張嘴咬了過去,酸甜的醬汁與經過油炸有些焦香的排骨肉在舌尖交融,咸笙的眼楮立刻亮了起來。
湛禎嘴角微微上揚,輕聲問︰“會不會有點酸?”
咸笙鼓起腮幫,搖了搖頭,胃口一下子被勾了起來,他正吃著,又有人端來了一樣人參蓮藕湯,有了排骨開路,便也喝了一碗清淡的湯,隨口又接連端了兩個素菜,雖然素,卻是用葷油炒的,與那些煮出來的菜完全不一樣,于是也多吃了兩口。
咸笙沒忍住對他露出了笑容,有些饜足,還有些不好意思︰“飽了。”
下人把東西收下去,湛禎給他擦了擦嘴角,道︰“外頭下雪了,想不想出去看看?”
“是嗎?”咸笙方才得了他的好處,這會兒心情好了,話也多了︰“大都很少下雪,便是下了,也通常剛落地就沒了,我听說上京雪厚的時候,可以有半人多高,是真的嗎?”
“昨夜下的,雪深約一尺,但看起來,應該還會下上兩日。”
咸笙便道︰“我想出去看看。”
在大都,一旦入冬,咸笙就會被關在屋子里,門窗緊閉,室內只有燻香和苦澀的藥味。他一直到十歲,只是听別人說雪是白的,但卻從未見過,後來自己任性偷偷開窗,卻又因此病了幾日。
十七年來,見雪的次數屈指可數。
湛禎取來衣服讓他穿上,然後又拿大氅把他裹的嚴嚴實實,最後將連在大氅上的寬大帽子給他蓋在腦袋上,道︰“不用打扮了,反正也不出府。”
咸笙又笑了。
他眉眼彎彎,一張臉美得不可方物,湛禎的手從帽檐探進來摸他的臉,指尖溫熱︰“你真美。”
“……”咸笙的笑收斂了一些,又有點頭皮發麻,滿心尷尬復雜。他低下頭,湛禎卻當他是害羞了,他忍俊不禁,命人把手爐遞到咸笙懷里,帶著他走了出去。
太子府的門檻兒高,牆也很高,湛禎沒帶他出正門,而是到了後院走廊,這邊背風,咸笙一眼看到一株傲然綻放的寒梅,上方壓著厚厚的積雪,枝頭被壓的很彎,但隱隱的冒出來的綻放的梅花在一片雪白中卻突兀的艷的很。
他驚嘆的看著面前厚厚的雪,試探的走出走廊,伸出腳,卻被湛禎拉了回來,“這下面是湖,只是被凍上了,等過幾日雪壓實了,可以穿鐵履在上面滑行,很是有趣。”
咸笙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當即雀躍了起來︰“你是說冰嬉?我看過書有記載,北晉每年都會舉行一場冰上蹴鞠,大晉天子都會親自過去觀賞,到那一日,百姓們都會簇擁到一個很大的冰湖上,為參賽者助威吶喊,拔頭籌者帝有重賞。”
“看來公主嫁來之前特別了解過。”
咸笙道︰“倒也不是因為嫁你,我早就知道北晉這個風俗了,我當時還幻想了一下那場面,畫過一副畫,不過後來不見了。”
湛禎輕笑︰“被人偷了?”
“不知道,反正沒了。”咸笙說罷,又忽然來扯他,期待道︰“那你們這冰嬉的日子,是不是快了?”
湛禎看著自己袖子上那只素白的手,咸笙剛要縮回來,卻被他伸手攥住,男人雙掌包裹住他的,道︰“要看這雪下的厚不厚,必須要把洞塘湖凍上三尺才可,否則容易發生意外。”
“你參加過嗎?”
“孤每次都是頭名。”
咸笙有些崇拜,還有些羨慕︰“那今年若是有,我可以去看嗎?”
湛禎含笑看著他,慢慢湊過來,誘惑道︰“給點甜頭,孤可以考慮一下。”
他們站在梅花樹下,頭頂是被雪壓的低低的梅枝,咸章 帽檐下看著他,心跳微微加快。
他清楚湛禎說的是什麼意思,但真要做起來,心里卻始終有一道難以跨過去的屏障。
雪還在飄飄揚揚,湛禎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耐心十足的等著,咸笙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慢慢抬起下巴準備親他——
就在這時,忽然撲簌簌一聲,頭頂被壓的梅枝一下子彈起來,雪團紛紛揚揚的砸在了咸笙的帽子上。
他猝然回神,後退兩步,微微張大眼楮抬頭看去。
湛禎臉上劃過不悅。
咸笙便保持著仰頭看梅花的姿勢,在尷尬的氣氛里找話題說︰“牆角一枝梅,凌寒獨自開。”
湛禎︰“……”
短暫的沉默之後。
咸笙踮起腳去夠那一枝撒了他滿腦袋雪的梅枝,湛禎走過來,道︰“你干什麼?”
咸笙縮回手,心髒還在砰砰砸著胸腔,他硬邦邦道︰“我要,那一枝。”
湛禎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一段梅,將腰間佩刀取下,拿刀柄把那段梅枝壓到了他面前。
咸笙折下來,湛禎放手。
四目相對,咸笙把梅枝遞給了他︰“……這,能當甜頭嗎?”
湛禎平靜的接過來,捻著梅枝低頭看了一會兒,然後冷冷的掀起眼皮,道︰“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咸笙︰無情。
略略︰。
第12章
湛禎的眼神有些可怕,像只吃不到肉的小狗,在發出隱隱的威脅。
咸笙伸手來奪那段梅︰“既然殿下不願,那我便不去了。”
湛禎卻移開了手,道︰“送出來的東西,豈有收回之理?”
“那你是答應帶我去了?”
“看你表現。”
咸笙沒在外面呆多久,便又被湛禎帶回了屋內,但今日看了一番雪景,他心里還挺滿足。
如今在大晉,他要做什麼都必須要經過湛禎的同意,便也沒刻意沖撞他,把大氅拿下來掛在屏風上,湛禎去了書房,咸笙則取了從家里拿過來的書靠在窗前小榻上。
“公主。”如意忽然來通報︰“湛茵公主來看您了,太子說問您要不要讓她進來。”
提到湛茵,咸笙便想到那日馬車的驚險,他皺起眉,感覺湛茵和湛禎簡直一模一樣,恨之欲其死。
但哪怕湛禎把決定給他做,咸笙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拒之門外,便點了點頭。
湛茵還帶了湛瑾和清容,三個人進屋前跺了跺腳,拿掉斗篷,對咸笙行禮︰“見過皇嫂,听說皇嫂病了,我便來瞧瞧……昨日沖撞了皇嫂,實屬不該,還請皇嫂不要與我一般計較。”
“不要緊,你不要放在心上。”咸笙違心的說,讓她們紛紛坐下,並讓人端上糕點,清容卻道︰“太子妃不必麻煩,我親自做了點梅花糕,還熱騰著,帶過來給您和殿下嘗嘗。”
如意把糕點接過來,放在咸笙面前,咸笙看了一眼,贊道︰“郡主手藝真好。”
清容靦腆一笑︰“太子妃謬贊……對了?殿下可是在書房,我親自給他送過去一些,這個糕點最好趁熱,涼了就不好吃了。”
如意看向咸笙,後者道︰“來人,給郡主帶路。”
清容眸子里劃過詫異,但還是謝過,跟著丫頭離開。
湛茵從一進來就盯著咸笙看,湛瑾倒是沒她那麼直白,一邊拿眼角看咸笙,一邊扯了扯湛茵的袖子。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從侍女手里接過了一盒什麼東西,兩步跨了上來︰“這是我府里上好的香膏,別國進貢來的,听說制作工藝繁雜,故而價值不菲,從母後那兒央求了很久才拿過來,所謂香粉配美人,請嫂嫂笑納。”
她一打開那盒子,身後湛瑾臉色便微微一變。
如意的臉色也有些僵硬,咸笙低頭去看,臉上笑意未減︰“的確是好,還是梅花味兒的,公主有心了。”
湛茵忍不住高興,道︰“我給嫂嫂擦上一些。”
咸笙下意識後退,湛茵卻已經蘸了一點,湊過來涂在他手腕,女子指尖有點軟,咸笙眉心突突直跳。
湛茵一臉期待︰“好聞嗎?”
“挺好的。”咸笙讓如意收下,把手縮回袖子里抱著手爐,道︰“此物制作工藝的確復雜,為了保證膏質細密,成型前要反復過濾多次,一點殘渣都不能有,凝固時也要在溫度正好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做出來十盒,至少也有八盒會出現水泡或者裂紋,故而產量極少。”
湛茵無腦夸︰“嫂嫂好厲害!這都知道!”
咸笙又笑了笑︰“如果沒猜錯,這應當是南梁在簽下和親書不久送來的貢品。”
屋內寂靜了兩秒,湛茵也懵了一下,剛要解釋,便听咸笙又道︰“我很喜歡,公主請坐吧,吃些糕點。”
湛茵僵著臉退回去,扭頭看向湛瑾,聲音壓的很低︰“怎麼會是南梁送來的……”
湛瑾也咬著牙︰“你與我裝神秘,說她定會喜歡,我怎知你竟選了這個。”
“……她會不會覺得我,有心羞辱。”
有沒有覺得被羞辱不知道,總歸,咸笙並沒有對她們很親切。
屋內氣氛尷尬,那廂,清容已經走到了湛禎書房,侍衛高軒對她行禮︰“這麼大的雪,郡主怎麼過來了?”
“我做了些吃的,太子妃讓我親自送來,還望通稟。”
高軒走進去,太子正托著腮盯著方才拿回來的梅枝看,神情有幾分像在思春。高軒咳了咳,把話帶到,湛禎立刻放下了手,挑眉︰“太子妃讓送的?”
“正是。”
“讓她進來。”
他臉色轉冷,清容進門福身,“我親自做了梅花糕,趁熱給殿下嘗嘗。”
“咸笙讓你過來的?”
“正是,還特別讓人給我引了路,湛茵在里頭給她賠不是,氣氛尷尬,我也不知該說什麼,索性跟著來尋殿下了。”
湛禎摩擦著手上射箭用的白玉扳指,眼中跳躍起火苗,清容取出糕點推到他面前,道︰“殿下?您怎麼了?”
湛禎冷冷看向她,清容微微屏息,卻見他神色變換,又慢慢緩和,道︰“太子妃真是體貼,就是有點太甜了,孤吃不慣。”
清容沒說話。
她親自做的糕點,親自送過來,怎麼變成咸笙體貼了?居然嘗也不嘗就說吃不慣,這不就等于嫌棄她做的不好吃。
“孤去前頭看看。”
他起身,卻又退回來,將桌子上一個白玉簪收了起來。
清容跟上他的腳步,道︰“之前總瞧見殿下把玩這個簪子,我還當是誰的,如今看來,是太子妃?”
湛禎坦然︰“正是。”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