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對坐的人,淺笑,模樣清雅俊華,氣質出塵。
那對坐的人一身素衫,腰佩繡春刀,不吭聲,“咻咻咻”的連湯連蔥將餛飩一股腦地吃進肚子里,只留一個干淨的看不出來任何痕跡的碗,碗脫他的手,在桌面上發出一個清脆的響聲。
他的聲音才幽幽怨怨地落下︰“在家,省錢。”
“你真的什麼都不買?年貨?爆竹?春聯?”
“……”
“哈哈,我沒有被頂頭大人怒斥一頓,還扣了春賜和臘賜,去我家過年。”
素衫男子終于怒面以回。
那俊雅男子卻陡然大笑,笑而不語,笑容璀璨。
熱鬧的街上沒有人注意到這兩人迥然不同的神態,人們也漸漸忘了那一場下至全城百姓,上至七大部門皇帝,轟動一時的命案,最後的結果竟然只是兩個小人物的陰謀。
一個當堂咬舌自盡,一個當晚也懸梁而死,只留下閑雲樓一眾喊冤的人和死不瞑目的魂魄透過陰暗的詔獄大牢,望著那巍然樹立幾百年卻已沒落的“北鎮撫司”!
北鎮撫司從七品總旗梁思三次上書,兩次被駁,終讓皇帝重改聖意。就劉奕一案,查明主謀與不知情人,將主謀發配邊疆,其余無辜人等罰紋銀2兩,釋放!黃鳴與曹安兩人無辜受累,賜其家人布匹5匹,糧食3石,其子女可入國子監學習!
五天後,月暗星疏,東城五街一處住戶的門被敲的倍響,敲門的人是那日混沌攤前的俊雅男子。門許久未開,那男子也耐心的一直敲著門。
門悠悠的開了,門里的男子一怔,門外男子笑起,鼻頭微紅,吐出氣在兩人中間形成了水霧,慢慢撩起,他道︰“原同,出來看煙花。”
梁思怔忡,郭盛拉起他的手就將拉出門外,門外轟鳴一聲響,夜色一下子亮了起來,五彩繽紛猶如滿天繁星,璀璨了整個天際,也將面前人的面照亮了起來。
兩人直直的站在門外,門外煙火不止,心跳不息,兩人就望了多久。
午夜過,梁思趕忙將郭盛請進屋中,遞過來一個手爐給他︰“你怎麼想到我這來?”
郭盛將提的包裹放到桌上。
梁思揶揄地掃了一眼︰“不會來我家拜年吧?我的錢全部光榮貢獻給了北鎮撫司的錢庫,你只能等到明年了。”
“知道你窮,等會拎著這些東西,去我家拜年。”
“嗯?”
“我爹娘在家。”
“啊?”
“離卯時還有幾個時辰,先把桃符貼上。”
“……”
兩人在廚房里忙活好一陣,郭盛端著熱騰騰的婉,碗里糯米漿糊,梁思一手拿著桃符,另一手提著兩個大紅燈籠跟上。
郭盛自顧的將漿糊抹在門上,伸出手,梁思一愣,將手中的桃符遞上,郭盛望了一眼,道︰“反了。”梁思便將另一個桃符遞過去。
“樹影不隨明月去,荷香時與好風來。”
梁思念著,兩行字行文灑脫,筆勢雄健,詩文酣暢,臨的是顏真卿體,正是面前人的手筆。
“正不正?”郭盛兩手托高,轉過頭來。
梁思退了幾步︰“往右一點……嗯,正了……”
又將燈籠高高掛上,清晨,終于緩慢升起的旭日透過層層薄霧照進了院中,首先觸到了那高高在上掛著燈籠人的頭頂,形成柔軟的反光,發絲在陽光下微微跳動,晶瑩絢爛,連額頭上的薄汗也晶瑩剔透。
梁思在下面,手扶著扶梯,眯了眯眼,眼中恍然、亦是透亮。
“我是否再去買點東西?”
悔不當初啊,悔不當初啊,來蹭拜年錢,禮貨卻是人家兒子的?早知如此,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年貨備齊!
“家家戶戶都關著門,你到哪去買?”
郭盛說著,一腳邁進了家門︰“爹、娘,這是我與你說過的好友,您看,這是他送給你們的。”
那一對男女望過來,男子面容儒雅俊朗,與郭盛十分相似,女子則溫柔莞笑,眉眼楚楚,卻透出一種英姿。
梁思尷尬赧笑,抱拳︰“北鎮撫司總旗梁思。”暗暗心道,這郭盛平時一派斯文嚴肅,竟是說起謊來也不打草稿。
“快坐快坐,不必拘謹,我听宏茂也說過你的事,真是少年出英雄,高風亮節,氣節高尚。”郭正信笑的和煦。
梁思何曾听到如此高的褒獎,當即拱手連連驚道︰“不敢不敢,晚輩沒有叔父說的那麼好。”同時瞟了一眼郭盛,你如此夸大其詞,我若不達,豈不讓兩老失望?
郭正信笑言︰“我來京城前幾天街頭巷尾都在講你的事,宏茂絕沒有夸大。這世道,敢听真話,敢說真話還力勇上諫的人不多了。”
梁思連連托說。
郭正信哈哈大笑︰“莫要謙虛了。我听說你現今只一人住著?那今日既來了,就好好就這休假,就當自己家一樣,過年嘛,就要熱熱鬧鬧的,只一個人過著,哪有過年的氣氛?”
梁思又拒絕了兩句,直言叨擾。
郭盛︰“你就莫要推脫了。”
梁思才拱手應是。
☆、第19章 試探的話
郭老爺走南闖北,即使常年不在京城,京城也有許多達官貴人與他相識,梁思在這幾天,郭老爺就將所有達官貴人介紹與他認識,梁思感激于心。
某一日下午,吃過午茶,郭老爺閑來無事就找梁思閑聊,聊著聊著,郭正信道︰“現在朝廷關系復雜,所有官員都怕極了,所有人也變了。原本還結交的人,三兩年下來,早已不復當初的樣子,也不言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