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晏君尋抬起兔耳朵,又看了眼化妝台。他站在這里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兒,沒人告訴他接下來該怎麼走。
    “你看起來好小,”對方涂了一半睫毛膏,回頭盯著晏君尋,“你成年了沒有?”
    通導器里的大家開始嘰嘰喳喳。
    “說你沒成年也行,符合你今晚的人設。”
    去你媽的人設。
    晏君尋生氣地說︰“成了!”
    “嗯……”對方轉回頭,繼續涂著睫毛膏。他小心地補著妝,露出蕾絲袖口的肌肉上全是文身。他說︰“還挺辣的。穿什麼啊?”
    他晾睫毛膏的時候透過鏡子,看到晏君尋手上的兔耳朵,忽然露出欣喜的表情。
    “哎呀!”他翹著小拇指,回頭羨慕地看著,“我最喜歡毛絨絨的小朋友了!給我摸摸。”
    甦鶴亭的可樂差點噴到屏幕上。
    “性別認同障礙而已,”玨簡單地說,“他的指甲油顏色真好看。”
    “我叫玉蘭,”玉蘭對晏君尋沒穿的衣服愛不釋手,“我對這里很熟的!好多老板都認識我,你可以叫我‘姐姐’。哎呀,你去換衣服吧,我在這里等你,一會兒我帶你進去。”
    “好熱心,”甦鶴亭用衛生紙擦著嘴,“他肯定想把你賣了。”
    “不要這樣揣測別人,”玨用一種世界充滿愛的語氣說,“我覺得他只是想給晏先生化妝。”
    晏君尋立刻說︰“我不化妝。”
    樸藺恨不得拿著喇叭提醒他們︰“延哥已經進場了!”
    “今晚是化妝舞會,不化妝是進不去的,”玉蘭是過來人,“如果你的羞恥心那麼強烈,那你不適合干這行,變態多得是……這樣是得不到老板垂青的。”
    他把晏君尋推進換衣間。
    “姐姐等你哦。”
    甦鶴亭肯定地說︰“他絕對想把你賣掉。”
    * * *
    時山延在角落里坐下。這個位置能看到二樓,還有走廊的拐角。
    這個大廳內沒有系統服務,麗行強調人類的美好,所有服務員都是人。麗行還是搞氣氛的老行家,把燈光調得很曖昧。
    時山延坐下沒多久,側旁就有人遞來邀請函。
    “先生你好,”遞邀請函的服務員很清秀,他用手掌示意時山延往左看,那里坐著幾個闊佬,“有先生邀請您到貴賓席喝酒。”
    時山延挪動目光,在晦暗的燈光里露出犬牙,帶著點生人勿近的危險意味。
    “我在等人。”
    第46章 麗行
    “這是和白晶晴同期入職的人員名單, ”玨看不到換衣間內部,說,“人非常多。”
    換衣間內堆放著凌亂的衣物, 晏君尋面朝角落蹲下身。他借著堆成山的衣物遮擋, 滑動著自己的光屏, 瀏覽著那些名字。
    “你記照片吧,”甦鶴亭切換了資料,“重點調查對象都給了你標注,請你在五分鐘內記住他們。”
    晏君尋劃到底部, 說︰“我記住了。”
    “‘麗行’的老板叫作李湖,”樸藺在腦袋里復習著資料, “我們在 蟲行動中調查過他, 不過他把自己處理得很干淨。你在這次潛入時務必要小心,最好不要跟他正面接觸,我擔心他發現後會把這次潛入行動當作督察局對他的深入調查。”
    “你要相信7001的演技, ”甦鶴亭給自己重新倒著可樂,“潛入的要求之一就是偽裝,這任務一點都不難。”
    “你好了嗎?”玉蘭在外面催促,“快點我的親。時間馬上就到了,晚了我們只能在外邊端盤子。”
    晏君尋摘掉通導器, 開始換衣服。
    “你們在戰爭期間真的會做這樣的任務嗎?”玨好奇地問甦鶴亭。
    “常有的事, ”甦鶴亭看著麗行門廳進進出出的人,“當臥底有時候和做狙擊手很像,大家都需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時刻保持著冷靜,還需要高度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但當臥底不僅要保持冷靜,還要讓自己隨時都處于任務需要的角色里。這種真假切換挺煩人的……說不準哪天臥底就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換衣間的門開了。
    玉蘭兩眼放光, 恨不得把晏君尋拉到跟前︰“太好看了!我好羨慕你!你都不用刮腿毛吧?”他雙手做出捂心的姿勢,“我想做你媽了!我一直都想生一個你這樣的小孩。”
    晏君尋撿起自己的衣服,把它們疊好,放在該放的位置上。他的身高在黑豹和督察局里都不佔優勢,但現在,這個身高剛剛好。他對著化妝鏡戴上兔耳朵,強迫癥般地擺正它們,把頭發撩了起來。
    甦鶴亭想起特裝任務審評,黑豹驅逐晏君尋的理由是他不能適應險地任務,于是甦鶴亭說︰“比起讓你跨坐在闊佬身上,這任務已經是幼兒園級別的了。別讓你的新同事質疑黑豹的職業素養,拿出你的……”
    你他媽好吵!
    “就這樣,不需要化妝了,”玉蘭真想再摸摸晏君尋的耳朵,“我建議你走嗆口小辣椒的風格,這樣和你的外表有反差,”他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像我,就是肌肉甜心,在廳內很受歡迎。”
    “是嗎?”晏君尋看向玉蘭,“快他媽進場——我要這種風格嗎?”
    “對,就這樣,非常好,你就本色出演!”玉蘭說著轉過身,叉腰走起來,把大號高跟鞋踩得很響,“跟我進場啦小可愛!”
    “他好自信,”玨大聲說,“我喜歡他!”
    “他嗎?”樸藺吃驚地說,“你認真的嗎?”
    * * *
    麗行熱衷于舉辦這種活動,白晶晴還在這里時,每次演出都是為了這種活動。老板李湖堅持把人當作商品,但周圍對他這個人的評價褒貶不一,麗行內部的小姐和打手都認為他很仗義,他有個優點是說到做到。
    玉蘭在走廊里回過頭,他動作都很嫵媚,還有眼神︰“麗行的招牌就是老板,來這里找他討口青春飯吃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小孩。”
    “你見過他嗎?”晏君尋跟在後面。他的手刺貼著大腿外側,在走動中有種冰涼的觸感。
    玉蘭曖昧地說︰“我們很熟。如果你想要認識他,我可以為你介紹,他挺喜歡新鮮血液的。”
    “我以為混進來的人都不受歡迎。”
    晏君尋沒有忽略陌生人的打量。大家是競爭關系,看他的目光都是在對比衡量。晏君尋還沒有走到宴廳,已經挨了不少白眼。
    “那得看混進來的是什麼樣的人,那麼多人瞪你,”玉蘭替晏君尋拉開簾子,“說明你可是個難得的寶貝。你知道怎麼和他們談價格嗎?別被幾萬塊釣走。對了,你的目標客人是姐姐還是哥哥?”
    晏君尋看著玉蘭,片刻後,仰起自己干淨、漂亮的臉,眼神里有墜入銷金窟的貪婪,還有仗靚行凶的驕傲︰“我要最有錢的。”
    這個“最”字加到了玉蘭的心坎兒里,他哈哈大笑︰“我喜歡你!壞小孩,你去吧,讓他們跪在你的高跟鞋底下,掏空自己的口袋。”
    晏君尋走進宴廳,嘈雜的音樂震耳欲聾。
    玉蘭在後面朝他拋了個嬌俏的飛吻,喊道︰“今晚以後別忘了姐姐,我可是你的帶路人。”
    晏君尋立刻就被人群淹沒,宴廳內簡直是群魔亂舞。
    麗行的目的很明確,他們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不需要把自己搞得很端莊。阿佛洛狄忒系統能帶給人這樣瘋狂墮落的體驗嗎?別傻了,只有麗行可以。闊佬想要的類型這里都有,只要向麗行交夠錢,大樓頂層就為你開放。在場的男孩女孩隨便挑,甚至沒有人數限制。
    “是新來的小孩嗎!”戴著羽毛面具的年輕男人朝晏君尋彎下腰,在音樂里用力地喊道,“你多少錢啊?”
    晏君尋頭頂的兔耳朵晃了一下。他冷著臉,雙指比出交叉的十字。
    男人遺憾地嚎︰“十萬也太貴了吧!”
    晏君尋接著圈出兩個零。
    “多少——”男人有點破音,“一百萬?!你瘋了!”
    晏君尋露出點笑,像個趾高氣昂的小孩,把“滾蛋”兩個字都寫在臉上。
    “你等著,”男人點了點晏君尋,他喝醉了,打著酒嗝,拽過身邊的同伴,湊到對方耳邊大喊,“我還有沒有一百萬啊?”
    對方回了句什麼,但等他再回頭,卻找不到晏君尋了。
    “一只……”男人雙手在臉前堆著空氣,對同伴解釋,“兔子不見了!”
    * * *
    “一號目標叫作麗花,是她給督察局提供了鋼材老板的線索,但後來又反悔了,”玨對著節目清單,“她和白晶晴有合作的節目,現在在這里跳脫衣舞。”
    晏君尋沒听清︰“跳什麼?”
    “脫衣舞,”樸藺沒想到晏君尋這麼敬業,他對那雙高跟鞋都震驚了,在短暫的沉默後,乖巧地加了句,“尋哥。”
    晏君尋推開蹦到身前的男人女人。他時刻警覺著,但總有人想拍他屁股,或者揪他尾巴。
    “麗花是‘麗行’的台柱,有傳聞說她是老板李湖的情婦,我們之前聯系過她,都被李湖拒絕了。”玨也想摸晏君尋的耳朵,但它不敢說,“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演出結束後都會在宴廳里喝幾杯。她的節目還沒有開始,你得找個地方先等著,到時候時先生會和她搭訕。”
    晏君尋越來越生氣,他知道自己是干嗎的了,時山延跟目標搭訕,他負責提防別人的干擾。
    “李湖基本不會出現,但麗花太受歡迎了,而我們的資金有限,只請得起她喝兩杯酒,所以這兩杯酒很關鍵。”
    “你他媽指望麗花兩杯酒下肚後就跟時山延敞開心扉?”
    “交換個聯系方式也是可以的,”甦鶴亭想了想,“時山延應該懂。”
    “二號目標叫齊石,他跟白晶晴在‘麗行’談過戀愛,這是晏先生今晚的目標,”玨說,“這人是個雙性戀,他在這里有‘助人為樂’的名聲,經常接濟一些來做生意的男孩子,他現在是麗花的保鏢。晏先生,你得趁著麗花留在這里的時候找到他,跟他談談白晶晴。”
    “還有些小姐只會出現在宴廳里,”樸藺補充著,“結束前都能找到。”
    音樂太吵了,晏君尋在宴廳內搜尋,所有人都像戴著面具,形如鬼魅。齊石是保鏢,他不用戴面具,也不用化妝,但他比一般人更謹慎,即便找到了,也很難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跟晏君尋談白晶晴。
    宴廳內有通風設施,空氣依然不好。晏君尋開始出汗了,他覺得手刺往下滑了滑,但是他不能摸,因為有人盯著他——有很多人盯著他。
    “麗花有單獨的化妝間,讓我來看看,”甦鶴亭轉著鏡頭,挨個查看,“齊石有很大概率跟她待在一起,但你不能過去,還是要等。”
    晏君尋覺得每次的呼吸都很熱。
    他不擅長險地任務,也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可是他站在這里供人觀賞卻沒有感覺局促,因為他知道這是什麼滋味。
    去你媽的,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晏君尋想到阿爾忒彌斯的玻璃。他曾經站在那里,就像個明碼標價的商品。他知道該怎麼處理情緒,讓自己更像個商品。他跟在服務員後面,接過對方的托盤,拿掉上面最後一根煙。
    晏君尋走到走廊的拐角,旁邊有人替他打火。
    “新來的嗎?”對方重復著晏君尋听膩的台詞,“多少錢……”
    “一百萬。”晏君尋看著對方,咬住自己的煙。他的眼楮在陰影里,眼神里有種嘲諷︰“摸一下。”
    但他確實很特別,露出的額頭光潔漂亮,淚痣在煙霧里若隱若現。他在對方夸張的聲音里,把煙灰彈到對方的胸口。
    “付不起就滾吧,別浪費我的時間。”
    耳邊的音樂要炸了,晏君尋在對方離開後對通導器說︰“快點找。”
    他的目光在宴廳里游動,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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